第二十章

  在行军时还乘坐马车的,不是极其重要的人物,就是无能到了一定程度的家伙。

  秉承着这样的观念,外加凯恩也担心自己如果不能与士兵们同在一起,将会对士气造成一定的降低,凯恩在练习演讲,组织秋收,统筹后勤之余,也找伯瓦尔紧急练习了一番基础骑术,并且买了一匹三岁的白色母马,他给她起名叫阿曼达。

  “阿曼达,我的好女孩,你做得很好,对,就这样,迈动你的蹄子,不用慌乱...”

  在军队沿着已经几十年没有重新修缮过的领地道路向发现维娅的那个莱茵领最西侧靠近山脉的村子行军的路上,凯恩时不时就要这么念叨一番。

  阿曼达能不能听懂他的话不重要,是不是真的安抚了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凯恩觉得这么说完之后,自己紧张的内心可以稍微平静一些。

  轻拍着阿曼达的脖颈,凯恩把云养猫的经验拿来用了,效果姑且还不错。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这个年龄段的母马本来就很温顺,不像骑士们骑乘的公马一样野蛮而暴烈。

  “像伯爵阁下这样视战马如自己手足的贵族,可是不多见了。”

  凯恩起身,循着声音找到了原主,蒂亚子爵向凯恩行了一礼,作为一个已经六十余岁的老者却还能带甲上阵,实属不易。

  对方驱策着自己的枣红色骏马,腰胯长剑,系着那件沾染自己全部亲人鲜血的斗篷,同凯恩一起走在道路之外的原野上。

  扛着长矛的蒂亚领士兵在他们左边的道路上前行,扬起漫天灰尘。

  “多谢阁下的夸奖。”

  炙热的太阳和同样炙热的秋风拂面,凯恩擦了擦已经从额头滑落到下巴的汗珠,然后略略向对方一颔首说道。

  “哈哈哈哈...起先我还以为,德尔家就像我的家族一样,也没能逃过荣耀不过三代的命运,如今看来,伯爵大人要比我更得白狼神的青睐啊。”

  蒂亚子爵之所以这样感慨,也是有原因的。

  他的祖父跟凯恩的祖父一样,都是靠军功封了贵族,只不过蒂亚子爵的这个爵位是被选帝侯封下来的而已。

  也许是因为家族绝嗣了的原因,蒂亚子爵的爱好除了猎杀野兽人之外,就剩下祈祷,起先是祈祷白狼神再给他一个孩子,后来是祈祷白狼神能多送些野兽人给他杀。

  “我不过是运气好一些罢了,要不是靠这把我用了大价钱请帝都的法师为我附魔了的长剑,我也不可能赢下那场决斗的。”

  说话的同时,凯恩拍了拍牛皮做成的剑鞘,装作不经意间的吐露出了这把剑的“来历”。

  自从那次决斗后,有关‘莱茵伯爵不知从哪里拿到了一把圣剑’的传闻就传开了。

  起先凯恩也没在意,直到他听到了“莱茵伯爵潜入白狼神尤里克的圣殿,用尤里克圣火铸造了圣剑”的版本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必须站出来澄清了。

  澄清也是讲究技术的,要是直接站出来宣布,是肯定没人信的,就是得让消息一点点漏出去,这样才行。

  在酒馆里故作玄虚地吹牛很爽,但是在自己不爽的人这么干时一摆手一嗤笑,然后说:“吹的都没边了,哪那么玄乎,这剑其实就是......”

  这样,其实更爽。

  “归功到运气上,未免有些太偏颇了,一个人靠运气可能赢得决斗,但阁下这些天来的表现,可不是以一句运气就可以概括的。”

  听到蒂亚子爵的称赞,凯恩未免有些尴尬,毕竟他来自一个信息流爆炸的世界,这种优势不是体现在武力上,而是自上而下,全方位的。

  在这个世界,人们不想,也往往没有能力去了解那些与自己的生活、职业毫无帮助和关联的知识。

  “领主大人!”

  就在凯恩要回话的时候,一个骑士策马从远处来到了凯恩的面前,他脱下头盔,露出被闷的又是流汗又是发红的脸庞来。

  “什么事,骑士?”

  凯恩拽了拽缰绳,示意阿曼达停下,之后询问道。

  “伯瓦尔大人率领的前军遇到了猎兵们,他们是跟精灵一起从山脉里回来的,精灵们指定要与您会面,伯瓦尔大人请您立刻过去。”

  “好,我知道了。”

  凯恩点点头,随即看向旁边的蒂尔子爵,说:“子爵阁下有兴趣跟我一起过去么?”

  “自无不可。”

  在没见到野兽人之前,蒂尔子爵还是能控制住自己情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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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你看,那个骑白马的就是凯恩。”

  维娅指着原野上出现的那三个骑马者说道,而听到她的话,一个看起来更像她哥哥的精灵点了点头,依然保持着那副生人勿进的神情。

  其他精灵则开始议论起来了,他们那明目张胆的讨论并未使站在对面的伯瓦尔和士兵们有什么反应。

  因为他们听不懂精灵语。

  等到凯恩来到泾渭分明的两拨人之间,并且翻身下马后,伯瓦尔正准备开口,却被维娅抢先了一步。

  “凯恩,这位就是我的父亲,寒冬之心氏族的族长了。”

  “埃米尔·劳伦斯·昂古尔,阁下直接称呼我为埃米尔就好。”

  维娅父亲率先向凯恩伸出了代表友谊的右手,这可大大出乎了凯恩的意料。

  他起先还以为,精灵们肯定都是高傲而又拒绝改变的,想要说服联合作战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凯恩·德尔,叫我凯恩就行。”

  为了显示尊重,凯恩还特地把链甲手套脱了下来,才握住对方的手,摇晃两下。

  “长话短说,我的氏族需要你的支援,凯恩阁下。”

  就,这么直接...?

  虽然凯恩很想问出来,但是看着对方那张仿佛写上了“我很强,我很不好惹”的脸庞,他觉得还是算了。

  “我有两千名战士,他们和你们一样,想要杀一些头上长角,有蹄子的东西。”

  凯恩也露出很酷的神情,松开手然后说道。

  在木精灵的社会文化中,并没有‘入土为安’这个概念。

  葬礼只是旨在让躯体重归自然,灵魂加速离去的简单仪式。

  当一个木精灵死去时,他的家人和朋友会为他的尸体涂抹珍贵的油脂,帮他穿上生前最喜爱的衣物;他们也常常会截下死者的一束发丝,留作对所爱之人的纪念。

  然后,尸体会被整夜放置在高树顶端的露天灵柩中。在此期间,悼念者可以献上对死者的敬意,而与死者关系密切者通常会吟唱一首精灵的挽歌;无词的旋律中蕴含着如此深切的哀伤,哪怕是外人听了,也绝对无法忘怀这绕梁三日的绝美曲调。

  而在次日早晨,牧师会再主持一场庆贺典礼,标志着死者已经离开了此世,向着彼方而去。

  在仪式的最后,牧师会释放一次返死归尘,让死者的尸体消散在风中。

  这个法术能防止邪恶的亡灵术士冒犯死者,节省一座坟墓,还加快了死者的尸体重归自然循环的进程。

  在尸体消逝后,聚集地还会举办诵读诗歌或艺术表演之类的艺术活动,以纪念死者的离去。

  而对于这些在混乱中与氏族失散,最终不幸殒命的精灵来说,此刻便是魂归之时。

  在维娅的父亲埃米尔的亲自带领下,精灵们将遇难精灵的尸体又起了出来,他轻声吟唱着祷词,洁白的圣光让遇难精灵的身体逐渐化为了粉尘。

  这些粉尘将被分为三份,一份重新安葬下去,一份随风飘散,重归自然,一份由精灵们带走。

  “自迁移开始以来,每一位为了氏族的存续而献出生命的族人,他的遗物或者尘灰都会被存放起来,等到我们真的找到一片可以让氏族安稳生活的乐土时,再安葬下去,好让他们的魂灵可以与我们同在。”

  维娅跟凯恩站在旁边,她正轻声为凯恩解释这么做的目的。

  埃米尔捧起一捧尘灰,倾倒进其他精灵早已准备好的布袋里。

  在别的精灵给布袋做防漏处理的时候,他的视线跟正在与维娅聊着什么的凯恩对上了。

  盯......

  在这种无言的警告下,凯恩尴尬地轻咳两声,做了个请的手势。

  “战前会议就要开始了,请吧,埃米尔阁下。”

  “好的,凯恩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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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帝国将这道横跨大陆的山脉叫做什么,但我知道的是,就在你们的领地往西北...这里,这个圈内。”

  埃米尔端详了一会儿桌上的简陋地图,并最终在帝国和提利尔诸城邦的边界上画了一个圈。

  “在这里,有着至少十多个兽群存在,袭击你们的领地,追杀我氏族的,仅仅是其中的一支而已。”

  “埃米尔阁下,你得出这个结论的依据是什么?”

  在其他人都被震惊到的时候,伯瓦尔发挥了帝国军官的优秀素质,立刻沉声询问。

  埃米尔看了一眼这个实力不在自己之下的人类,开口说:“如果你们和山脉那一边的城邦有联系,就不需要我来告诉你们这个消息了。”

  “也许是它们崇拜的恶魔又开始渴望甘美的灵魂,也许是它们自己想要这么干,总之,山脉西侧的人类城邦此刻正在与兽群的主力鏖战着,这一支应该是错过了集结时间而被丢下的。”

  坏消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消息。

  凯恩皱着眉头想到,同时他看向其他人,除了蒂亚子爵和伯瓦尔以外,他们也都皱着眉头。

  一支兽群就有数百头野兽,如果更多的兽群因为后方遭到袭击而回援的话...

  “埃米尔阁下,你能保证你的信息绝对真实么?”

  戴维再次质疑道,他实在很难相信,托尔托加山脉里竟然潜藏着这么多的野兽人。

  “我说了,你们只要和山脉那一边的城邦联系一下,就不需要我来告诉你们这个消息了。”

  埃米尔安抚着站在自己左臂上的猎鹰,同时回应着戴维的质疑。

  那头猎鹰任由主人捋顺自己的羽毛,那双锐利的鹰眼盯着戴维一动不动,像是不满于对方刚才的质疑。

  “埃米尔阁下,你的部下可以找到那支袭击了你氏族的兽群位置么?”

  凯恩挥手制止了想要继续开口的戴维,对埃米尔询问道。

  “可以,在安顿好氏族里的老弱之后,我的族人已经锁定了兽群的位置,就在...这里。”

  埃米尔伸出手指,点了点地图。

  “等等,凯恩伯爵。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再继续行动了,如果将兽群的主力吸引回来,那对我们的领地将是灭顶之灾!”

  拉尔梅女子爵的长子意识到凯恩打算继续行军,连忙出言阻止道。

  拉尔梅领出兵的原因是保护支撑起领地运转的玫瑰田,如果这次出击不仅不能解决兽群威胁,反而会加大兽群规模,那就...

  “懦夫!”

  蒂亚子爵冷哼一声:“主力又如何,野兽人有支援,咱们就没有么?!”

  听到蒂亚子爵的驳斥,拉尔梅女子爵的长子撇了撇嘴,谁不知道蒂亚领将来是要归选帝侯的,你当然不怕领地被打成废墟了。

  戴维没说话,但内心也在盘算,兽群的规模同样超出了他的预期,但若是坐视莱茵领沦陷,那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卡森领。

  卡森领之前没有一块木板属于自己,所以怎么样都无所谓,但今时不同往日,作为继承人,戴维比谁都希望卡森领繁荣富足。

  四个贵族,四种想法,伯瓦尔冷淡地看着意见不一的大人们,就像在看一出闹剧。

  这样的闹剧,他已经看得太多,以前还会愤怒,还会觉得悲哀,现在却什么也不觉得了,只是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