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计与博弈

  盛国的媒体里,有专门的一个分区是用来报导响武院事迹的。

  一般来说除了武者们经常关注外,平常百姓以及商人们是不会过多在意的。

  因为这些普通人的第一要素是生活,是养家糊口,谁没事关注打妖怪的事情,反正有这些幕后付出的搜查官维护和平,根本用不着他们担心妖怪会袭击到自己。

  正所谓将士坟前无人问,戏子屁事天下知。

  和平年代,红人永远要比军人更有吸引力。

  就在今日,媒体板块竟然更新了关于一条陵江城的信息。

  “响武院陵江城分所,于昨日夜里处决一名夜妖族干部,经核查,此妖乃为盛国妖族黑名单第一百三十八位,夜妖族极星君---鬣狗,处决人:驻陵江城三等搜查官陆之之,援助:准三等搜查官绍信以及十位在职学员。

  经由以上成员艰难作战,成功缴敌并无人伤亡,特此:

  陆之之三等记银军功一次,绍信及十位学员各记铜军功一次,”

  对于这些表彰行为,不少翻阅到这则消息的武者都表示习以为常,至少一年的时间里,陵江城都没有出现过任何妖祸行径,没想到昨日夜里竟然毫无预兆的发生了。

  一些临近富人区居住的武者,回忆起昨夜的冲天光柱和骇人的灵压,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那可是夜妖族的干部啊,幸亏他们没有好奇的赶去查探,不然什么下场,谁都不敢想象。

  而尊家管家早间带来的消息,便是如此。

  尊雄比谁都清楚这个极星君的身份,同时庆幸自己没有暴露尊家与夜妖族勾结的秘密,也终于能从极星君的摆布中喘口气。

  但更多的则是担忧,一直以来,他帮夜妖族做了太多惨无人道的事情,得罪了很多同僚,甚至是城主府,现在没了这厚实的靠山,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再去找城主的麻烦。

  要知道城主背后可是偌大的王城黑家啊,一个小小的尊家,连个高段位的武者都没有,怎么与其对抗。

  现如今的局面,对尊雄而言可以说是满盘皆输,明明与那城主之位只差分毫了,实在让人不甘啊。

  另一边,黑鹿瑶穿着白兔睡衣从房间里慢悠悠的走了出来,这两天她难得的睡个好觉。

  正当她打算洗漱的时候,发现天云沉早早的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不禁上前走去。

  “这么早看新闻呐,不像你的风格啊。”

  天云沉闻声无奈的挠了挠头,笑道。

  “无聊看一看,再说我也没有别的衣服,哪也去不了啊。”

  也是,虽然他那身道袍洗干净了,但总不能穿那身到处乱跑吧,黑鹿瑶随即点了点头。

  “嗯,我待会让阿强去商城买几套高档的,把你好好包装一下。”

  天云沉没有拒绝,只要不花自己的钱,万事好商量。

  “谢谢。”

  天下道士一般样,法力高强穷酸相,杀妖本领高,挣钱跑断腰,天云沉也逃不过这宿命。

  随后黑鹿瑶打扮好自己,简单的吃了些膳食便出门了。

  她贵为城主,自然事情繁重,不像某些人,满腔的凌云壮志,却只能独守空房。

  天云沉无聊的靠在沙发上,眼睛瞅了瞅电视里的新闻,忽然发现了底边飘过一行字迹,正是关于响武院的事迹报道。

  当看见陆之之三个字的时候,他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暗自嘟囔道。

  “果然是她,不过我记得当时是牵连了三名武者吧,可惜了。”

  天云沉回忆了昨晚,自己被鬣狗重伤在地的时候,确实看见了三名过路的武者,不过下场便是被妖怪灭的连衣角都没留下。

  新闻里报道的无人伤亡,却只有天云沉知道事情的真相。

  城主府内,黑鹿瑶正在批阅文件,忽然听见敲门声响起,右长老轻轻推开门,先是行了一个礼,便开口道。

  “城主,尊雄求见。”

  “他来干什么?让他进来吧。”

  黑鹿瑶有些纳闷,依照尊雄以往的性子,可断然不会跑来城主府找不自在,难不成是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把城主府视为囊中之物了?

  右长老随即便退下,没一会儿工夫,就听到急匆匆且笨重的皮鞋声从走廊传来。

  砰的一下。

  屋门被推开,只见尊雄顶着双熊猫眼,面容尽显憔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扑通一声跪在了黑鹿瑶面前。

  什么情况?黑鹿瑶满脸惊讶,这堂堂拥坐陵江城半壁江山的尊家家主,竟然屈尊跪在了自己面前,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不等黑鹿瑶询问,尊雄就率先开口诉苦。

  “城主大人,鄙人尊雄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千不该万不该与您处处做对,更不该妄图惦记您的城主之位,如今我已经醒悟,只愿在往后的日子改过自新,为陵江城建设全心付出,造福百姓,唯您马首是瞻!”

  黑鹿瑶听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一大早的尊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与自己斗了这么久,态度三百六十度斗转,搁着唱戏呢?

  “尊雄你到底想说什么。”黑鹿瑶冷声道。

  尊雄知道自己如此唐突,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但内心想表达的依附之心,天地可鉴。

  “城主大人!以前是我自恃清高,仗着我尊家产业庞大不将您放在眼里,但我知道,至始至终您才是这陵江城的天,只有您的实力才配坐这城主之位,才能让陵江城走的更远,我只不过一介商贾,论才智和权谋远不及您左右,论实力也远不及二位执政长老,还请城主给我一次机会改过自新,重新效忠于您!”

  不得不说尊雄的演讲很有感染力,若不是她黑鹿瑶知道这家伙的底细,恐怕真被吹捧的认不清自己。

  “咳咳。”黑鹿瑶咳嗽两声调整了下情绪,遂言道。

  “尊雄啊,我可清楚地记得前两日你对我说的话啊,我只不过是一个连手下人都看管不住的小辈,又岂能入得了你尊家的眼呢。”

  尊雄一听,顿时有些心慌,只怪自己当初实在太过狂傲,如今想要臣服,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但黑鹿瑶这么说只是试探罢了,随即便再度开口道。

  “当然,至少我现在还是这里的城主,你虽然处处与我作对,但你在城里的贡献也确实有目共睹,只要你诚心悔改,我并不想失去一员大将。”

  “悔改!我一定悔改!”尊雄闻言连忙附和道。

  黑鹿瑶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尊雄,一个四十多岁男人竟然对一个刚成年的女孩磕头认错,如果不是演戏,那便真的受到了什么打击,再看其面色黯黄,毫无血色,恐其一夜未眠。

  忽然间,黑鹿瑶似是想起了什么,暗自嘟囔着。

  “难道是他昨夜去尊家的原因?”

  想起了天云沉昨天的深夜才回来,还扬言尊家更会有求于自己,这一切竟然现在都应验了。

  真的好奇,那家伙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让一向桀骜的尊雄如此低头,但天云沉说过尊家本性不坏,只是一直受人蛊惑罢了。

  于此,她虽不全信,但愿意给一个机会。

  “嗯,既然你愿意悔改,我可以既往不咎,只不过你必须要做出点什么成绩出来,好让我给下面人一个交代。”

  尊雄一时间有些哑口,但转而一想,还有一件事可以将功补过,于是硬着头皮道。

  “有有有,咱们开发区的工程现在不是烂尾了吗,我尊家愿意全部承包下来,将其完工。”

  黑鹿瑶皱了皱眉,心想那工程能烂尾还不都是你尊雄干的好事,现在又要捡起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何必多此一举。

  但想归想,她并不拆穿,本该由多方百豪共同建设的区域,耗费的资金可不是小数,虽然尊家的财力雄厚,但要全包下来,恐怕也要伤了元气,掉一层皮。

  虽然她很想让尊家吃点苦头,但尊家终归是陵江城的势力,过分打压,对陵江城日后的发展不利,只好说了个折中的办法。

  “那么大的工程交给你一家,恐怕对别的百豪不公平,但这是你唯一取得我信任的机会,毕竟你是我陵江城的人,不能让你掏空了家底一蹶不振,我会安排一些人与你对接的。”

  听了这话,尊雄的心底可算是松了口气,本以为城主会借此打压他,但没想到不仅没有,反而替他减轻了负担,从这一点上,第一次,尊雄觉得面前的少女,并非他所认为的那般,靠着背后的家族和长老们的帮助才坐上了这个位子,这个少女,是真的有自己的主见和心机。

  想到这里,尊雄甚至有些痛恨夜妖族一直对他煽风点火,若不是响武院及时出手,恐怕自己终有一天会万劫不复。

  “谢城主,城主英明,属下这就着手处理此事。”

  尊雄心喜的说着,随后起身就欲离开,却被黑鹿瑶叫住。

  “慢着。”

  尊雄闻言浑身一颤,小心翼翼的转过身询问道。

  “城主,还有何吩咐?”

  “既然你想要继续烂尾楼的工程,那么施工的材料?”黑鹿瑶声音提高了几分,想必尊雄心知肚明。

  “自然是质量最好,最上乘的材料!”尊雄说。

  “那么设计师呢?”黑鹿瑶再问。

  “自然是一流的,不,是顶尖翘楚的。”尊雄说。

  “噢~那么受害人家属呢?”黑鹿瑶又问。

  “自然是全力安抚,全额赔偿。”尊雄说。

  黑鹿瑶笑了,这下算是你自首了。

  “所以,你承认那些工人是你害死的了?”

  尊雄顿时一惊,饶是他老油条多年,竟然被一个丫头套住了话,真是蠢到姥姥家去了。

  而此刻黑鹿瑶异色双瞳上掀起一抹光泽,震慑的尊雄一身冷汗不敢直视,唯唯诺诺的结巴着。

  “城,城主,我……”

  但黑鹿瑶并没有打算伤他,只是淡然的冷声道。

  “人死不能复生,我不会让你偿命,但你要将你对我以及城主府散布的谣言全部澄清,并当众承认自己的过失与责任,只要人民原谅了你,我自然便是。”

  好一招妙棋,就连尊雄的心里也不禁开始佩服少女的心智老辣。

  这便是让自己将功补过交于百姓监督,而不是只与城主的口头协议,倘若如此,恐怕要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尊家的声誉和名望才能恢复,而这段时间,城主府的势力可以大张旗鼓的扩大,口碑与名誉双收,等尊家被世人原谅之时,早已不再是城主府的对手了。

  尊雄痛心!

  若不是急于寻求一个新的靠山,他不会如此狼狈的赶来,本以为凭借自己多年的江湖经验,对付一个毛头姑娘不在话下,谁料却被人反将一军。

  要怪就怪自己当初选错了路,若不是忌惮黑鹿瑶背后的黑家,他不会出此下策。

  人们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但自己哪还有三十年的光阴可造,更何况还有个不成器的儿子。

  尊家这会儿,可真的气数将尽了,终究与政权无缘,只能做一辈子商贾之家。

  沉默了一会儿,黑鹿瑶没有再说话,反倒是让屋内的气氛诡异到了极致。

  这是一种心理压迫,尊雄躲不过。

  随即暗自苦叹,放弃了挣扎,沉声道。

  “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