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桃花故地桃花冢

  有的人拼命往前走,有的人千方百计要回头。————桃花故地桃花冢

  我想起许多年前,当我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提时。

  “爹爹,山的那边是什么啊?”我望着远处看不到尽头的连绵山峰问。黄昏下的山峰尽是一片金黄。

  “山的那边是别人的山。”他摸了摸我的头。

  “别人的山?”我不解。

  他只是笑着不说话。

  “姐姐说,山的那边是江湖!”说这话时,我看着他,眼睛发亮。

  “江湖不在什么地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昌平城里也有江湖?”我带着七分怀疑和三分惊讶。

  爹爹突然神秘兮兮地说:

  “我告诉你个秘密,桃花居里啊,有个酒翁,胡子花白,却面色红润。这个老家伙每年会酿一坛酒。

  据说,每年但逢三月三,他就会在清晨露水未落的时候去采最艳的桃花,能入了他的眼的,一颗树上绝对不超过三朵。

  因与三有缘,故酒名重三,此酒真堪绝世!”爹爹神色里带着满满的回味。

  “一年只有一坛,那应该很贵吧。”我好奇地问。

  “如果只是贵,那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奈何这重三酒向来不卖,曾有京城皇戚慕名前来,甘愿献地求酒。那酒翁却喝的烂醉如泥,把那些大人物好好地戏耍了一番。

  那日他喝的就是当年的那坛重三,彼时窗外已经下了许久的雪。

  桃花居里人头攒动,酒香温润,如春风流过桃林,酒里仿佛揉进了人间最美的春三月!在场之人无不恍惚。”

  “爹爹,我想喝……”我突然怔怔地说道,口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哈哈哈哈。”他大笑,继续说:

  “酒翁无名,却是长辈,下次你见到他,就向他讨酒。不过似乎还从来没人能让他心软过。”

  后来,酒翁成了我的绝世英雄,他是昌平城里的传说。

  后来,我常去桃花居,酒翁为人和善至极,但从来不给我喝酒,更别说是那传说中的重三了。

  夜色初上。

  “衣儿,你知道山顶上那座府邸里面住的是谁吗?”爹爹问。

  “是城主大人啊。”我答。

  “嗯,可你不知,城主有一个雅称,叫:荒唐书生。

  城主年轻的时候啊,那可是了不起的大官,不说一人之下,那也差不多了。”

  “那他怎么做起了城主?”我疑惑。

  “因为庙堂虽高,但他终究不属于那里,他虽有庙堂渡人心,庙堂却无容他意。

  如今到了这大山之间。又发现人人自皆自渡,何须他来?所以啊,他自封了个“荒唐书生”。

  有些人啊,像鸟,天生就该往远处飞;还有些人,像鱼,离开了水就活不了。”

  年幼的我听得云里雾里。

  但我终究是要出去的,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因为娘亲。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我不如姐姐那般幸运,有时我甚痛恨自己,我想应该是我太不听话以至于在生了我不久,她就与世长辞了。

  姐姐说,我们的娘亲很美,昌平城里没有比娘亲更美的女人了。

  爹爹说,娘亲像桃花,像暮色,像晚霞。

  于是我为自己有一个美丽的女人作我的娘亲感到自豪,尽管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在山下桃林消失的地方,是所有已故之人的坟冢,葬在那里大抵是要继续守着这片桃林吧。

  唯独娘亲没有葬在那里。

  半山腰开出一处平整的土地,一块土包隆了起来,土包上压着休整过的碎石块,这就是娘亲的坟墓了。

  我有时会想,人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呢,死了还是要被土牢牢地压着。

  压着的不只是娘亲的身体,还有她的灵魂,她对亲人的日思夜想。

  我问爹爹,怎么唯独娘亲要葬在这里?

  爹爹说,这是娘亲的要求,她生前随爹爹四处闯荡,死后一定要望着那个生她的地方。

  娘亲的坟墓冲着每天日头落下的方向。

  我又问爹爹,娘亲出生的地方是哪儿?

  他说,在西边,一个叫西川的地方。

  西川,这是我第一个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