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男人顺着她手臂扶着坐起来,轻咳几声,脑子依然有些懵:“应该是没事了……”

  “什么叫应该?你哪里不舒服?”

  西娅听着有些焦急,一手捏着他衣服布料一手摸索着摸上额头,他额头上冷汗涔涔,沾了西娅一手的湿意。

  “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塔巴斯摇摇头,又意识到她看不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冲击力太大,一时没适应好。”

  西娅依然是勉强接受这个解释,她让塔巴斯自我调息一会,被吞进胃里的血液仍然发挥着它的导航属性,结界边界那一块亮得出奇。

  她盯了一会,又确认性地问了一遍:“塔巴斯,确定是魔法的气息吗?”

  塔巴斯平复了一会,身体好受了些,“错不了。”

  西娅便没在犹豫,如果赌失败了也不过再被弹飞一次,但是这里实在不宜久留。

  她走过去,身后男人亦步亦趋的跟着,西娅再一次咬破手指,血珠从伤口里溢出来,她迅速将其摁上结界。

  好一会,没有任何反应,连那股诡异的波动都没再出现,西娅心有疑惑,直到感觉手指触碰的地方软了下去。

  果然有用。

  她回头对塔巴斯说:“我们应该可以出去了,你先闭眼,以防等会光线伤到眼睛。”

  “好。”

  西娅也闭了眼,小心翼翼地走出去,期间毫无阻碍,果然,她依然能够使魔法失效

  踏出去好一会,穿过指缝照在眼皮上的光线柔和,似乎不像白天。

  西娅心中一紧,心想那里时间流速还是跟外面有些不一样,就是不知道到底过去多久了。

  但是她还是没立即放下来,也许是对于陌生环境的紧张,西娅感知着这个幻境外的世界。

  脚下软绵不像实地,有种沙沙的质感;闻到的气息湿润,似乎还带着别的味道,不像草木清新,却又有种神奇的自然气息。

  西娅没去过海边,她一时愣了神,半响想不出这大概是哪,直到塔巴斯推了推她,有些焦急的样子,“怎么了?”

  她放下手,下意识先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男人,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一群看起来很奇怪的人……

  并且……为什么塔巴斯脸上有一层淡蓝色……滤镜?像是海水?

  这种东西让他们有了一种像是在海底一样的童话氛围。

  西娅还想笑几声的,但是塔巴斯神情实在说不上好,顺着眼神看过去,西娅第一次失态到完全放弃表情管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奇幻种族,他们皆是下半身鱼尾,上半身只用贝壳装饰,人类耳朵的位置长着鱼鳍。

  颜色各异但是都浅浅淡淡的卷发织成恰到好处的编发,在蓝色滤镜下,显得格外梦幻。

  两拨人面面相觑。

  塔巴斯站在西娅身边,观察这一群……“人鱼”?

  粗略看过去,他们大概有七八个人,男女……还是应该说雄雌?反正,都有。

  为首的是一个幼脸少女,她头上带着小王冠,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是很精致;身上也是各类珍珠点缀,目测应该是身份比较高贵的。

  西娅想了想,提起裙子微微屈膝对她点头示意,随后率先开口问道:“您好,请问这是何地?”

  见她开口,少女又吓了一跳,很快她又睁大了眼,语气兴奋:“你是人族吗?”

  “我还从没见过人族,原来人族在水里也可以呼吸的吗!”她眼神亮晶晶的,说话带着点奇怪的口音,但是勉强可以听清。

  真的是人鱼?

  西娅下意识看向塔巴斯,他垂眸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位少女已经开始邀请他们一起去见她的家人们了。

  这正合西娅的意,她保持着礼仪对少女笑笑,随后拉住塔巴斯的手,怕他掉队。

  卡西欧回到旅馆的时候,已是深夜。

  其他成员应该都睡了,他状态有些差,还好没人守夜。

  衣服上沾染的血迹淡了许多,但是毕竟是白底衣服,就算是一点点也很显眼。

  清洁魔法暂时对这个血迹起不了作用,也就无所谓了。

  正预备上楼歇息一会,安格斯忽然从一旁柜子探出头来,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回头看见卡西欧还被吓了一跳。

  “——队长?”

  ……失算了,旅馆怎么可能没人守夜。

  安格斯立即跑过来,“队长你去哪了?我特意在这等你到现在呢。”

  他张嘴还想说什么,却一眼瞥见卡西欧胸前血迹,直接愣了:“队长你伤口又裂开了吗?”

  卡西欧摇摇头,一副不准备解释的样子,转身就要离开。

  他走得急,安格斯也没拉住,顺手叫醒补眠的小厮,就跑回房间拿了治疗药剂。

  他敲敲门,卡西欧明显不耐烦的声音传过来:“谁?”

  “队长,我给你送药剂来了。”

  “……进吧。”

  安格斯把药剂放桌上,抬眼看了一眼卡西欧,欲言又止。

  磕磕碰碰的样子让卡西欧直皱眉,“说了多少次,不用叫我队长,负罪之身你又何必?”

  金发大男孩闻言神情更加自责,“队长对不起,我当初要是帮你留住希尔小姐就好了。”

  这话让卡西欧瞳孔几乎要析出红色,出卖血统换来的重生的后遗症逐渐明显,他低着头,透出一种颓败气质,实际上情绪将近失控。

  但是又不得不回答这位小王子,“……不必。”

  接着补充,“你回去。”

  安格斯没听,反而坐下来意义不明地看着他,他太了解这位队长了:“你,见到了罪人西娅·希尔是不是?”

  这话一出,卡西欧就把桌子掀翻了,他背过身去,手指抵住太阳穴强忍疼痛,语气生硬中透着满满愤怒:“滚出去!”

  安格斯也气极,他站起身质问:“队长你到底在想什么?她让蔷薇之心泯灭,冕下大发雷霆,刑罚几乎把你捅了个半死!”

  “要不是希尔公爵力保,要不是希尔夫人联合其他贵族求情,让你追捕罪人回来戴罪立功,你现在早就是一捧灰了!”

  “结果你又一次直接放走她,兄长也为她隐瞒消息,连黛妮娜都不管了!”

  原本就该言尽于此,但是安格斯难以理解卡西欧的想法:“队长,你该知道,即便希尔家族保住你的命,但是你的伤只有教皇冕下能够赐予解药啊?”

  但是卡西欧听不进这些了,血液倒流的痛苦将他整个笼罩,迫不得已之下,他迅速把安格斯踹出门外再关上门。

  独留安格斯一人躺在地上脸都僵了。

  他死死抵着门,原本未转化之前还没发现,现在一看,安格斯身上神圣气息实在太浓,这让卡西欧不由得忧虑明日碰到其他同事该如何。

  好半天,才终于平复下来。

  他摸了摸伤口,西娅那一下是最后一根稻草,倒也算是命运:她参与了他生命每一个节点。

  只是摸到伤口已经好了,卡西欧神色又冰冷起来,想起安格斯那一句“教皇冕下”,只觉得万分讽刺。

  若不是这一出,谁能想到万人敬仰的教皇会做出豢养血族、制造吸血鬼,甚至妄图创造血族与人的混种这种听着就让人皱眉的脏事?

  他如今是被冕下绑在一条船上绑得死紧,可是卡西欧是会任人宰割的性子?那未免太小看他。

  他伸出手,手心是那块本该随斯蒂安一通消失的红宝石,上面流转着诡异气息,感知到体内力量开始被源源不断地补充,卡西欧冷冷一笑。

  冕下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血族在一个千里之外的小城会有如此一个宝物——还是一个会认主的宝物吧?

  凯尔特回来的时候,海伦娜已经离开了。

  黛妮娜接过他手里的包裹,又贴心地献上一个吻,让凯尔特脸色涨红又盛着羞意看着她,眼里心里都好似只有她一人。

  黛妮娜为这个想象,心甜得似蜜般缓缓溢出,却又克制不住最隐秘的角落里升起的悲凉。

  “我爱你。”她忽然说。

  无关药剂,我爱你。

  凯尔特大男孩却受不了这种直球,他找借口似的随口说他在镇里看到了什么什么……

  ——但是好一会回头发现,黛妮娜依然注视着他,用一种哀伤的神情。

  这情绪刺得粗心大意的凯尔特心里一慌,终于回应她:“我也爱你。”

  但是预料之中的笑容并没有绽放,他看着黛妮娜偏头用手帕捻了一下眼角,然后轻声问他:“你刚刚说,看到了一群白底金边的骑士制服成员?”

  黛妮娜这话太正常了,凯尔特一下子把刚刚思绪抛之脑后,认真回应黛妮娜。

  被布置成宫殿的洞穴里一时只有凯尔特絮絮不断的声音,黛妮娜侧耳听着,耳边却响起他那句“我也爱你。”

  她轻声在心里问:无关魔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