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陆凡并没有那种第一次出门远游归家之后的兴奋，没有滔滔不绝地讲述冒险的经历，而是像平时一样，乖乖地去做饭。
风遥靠在厨房门边，看着小徒弟默不作声地在切菜（虽然平时也是这样），显得有些寂寞，心里不免有些担心——这小子怎么回事？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还是说失恋了？ 要真是失恋了，那倒好了，也让这小子清醒清醒——想到这，风遥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也不太对啊，之前那位公主殿下不是还亲自上门了吗？还给了信物来着，关系看上去不错啊。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风遥很疑惑，她想要去问问，不，换做平时，她早就从后面抱住小徒弟，先好好“安慰”一番，然后再好好问个详细了。
算了，小徒弟也长大了，先让他稍微缓缓，等到他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想到这，风遥喝了一口酒，安静地离开了。 “师父，吃饭了。”
“来咯~” 陆凡的厨艺属实一般，会做的菜品不多，来来回回就那十几个大差不差的品种，做出来的口味也就是不难吃的程度，远不如风遥自己动手，但是她就是喜欢吃小徒弟做的菜，不是因为口味，而是为了寻求某种不能对陆凡明说的慰藉。
不过，今天风遥却发现餐桌上的食物菜谱变了，多了几道过去从没出现过的菜，而且也不像平时那样，做好之后往空盘子里一倒就端上桌，而是稍微进行了简单的摆盘，比平常明显细致了不少。
心中有所疑惑，风遥并没有像平时一样落座，拧开酒壶边吃边喝，而是站在那里，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了看陆凡，也不问，就等小徒弟给自己一个解释。
陆凡也很快察觉到了师父有些异样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师父，这些是我在远征的时候，跟御厨学的几个简单的菜，也不知道做得好不好，就做来试试看了。”
这小子没忘记我这个师父——风遥心里当然高兴，却故意不表露出先，而是继续问道： “这么说，是专门为师父准备的咯？”
陆凡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个……也谈不上专门，就是……我也知道自己做的菜不怎么好吃，就想要稍微学一学，改善一下。我能为师父做的事情也不多，所以……”
“好徒弟，真乖~师父太高兴了！”看到小徒弟有些扭扭捏捏的可爱样子，风遥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着他。
每次被风遥成熟温暖的身体紧紧拥抱的时候，陆凡总是会羞红脸：“师父，别这样，就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师父高兴嘛。”
“不至于啦，只是一点小事。”
过了好一会，风遥才满意地松开手臂，和徒弟一起吃饭。 虽然陆凡嘴上说不是专门为师父准备的，其实就是使出了浑身解术，不过他在做饭方面的天赋远不如锻造和剑术，哪怕已经绞尽脑汁，也只是外观比平常改善了些，味道提升并不大，和御厨就更没得比了。
好在师父很高兴，陆凡也就安心了。
这趟远征下来，陆凡也算是了结一桩心愿，不管今后如何，至少已经为墨莹锻造出了合用的武器，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本来是这样。
但是墨莹之后的来访又给了陆凡一些“遐想”的空间——墨莹留下过去的拿把刀作为信物，让他以后拿着刀去找她，是不是意味着，墨莹还需要他？而且之前墨莹还许诺过给陆凡官职，不，不要什么官职，只要能留在墨莹身边，继续为她服务就好。
留在墨莹的身边继续为她服务，这是陆凡梦寐欲求的，现在实现了，他反倒有些彷徨不知所措。 我还能为墨莹做些什么？——当墨莹离开之后，这个问题始终萦绕在陆凡的心头挥之不去。
当他完成了“黑龙斩”之后，当陆凡这五年来最大的的心愿圆满达成之后，当所有的激动和喜悦退去之后，陆凡忽然意识到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我好像已经没有能为墨莹做的事情了。
那留在墨莹身边的意义何在？只是当个跟班吗？ 一想到这，陆凡的心中就感到阵阵不安。 陆凡知道，现在能为他提供建议和帮助的人，就只有……
陆凡看向了风遥，但是当师父将目光转向他时，陆凡却又很快低下头，避开风遥的视线——他知道，师父并不看好他对墨莹的感情，询问风遥的话，得到的真的会是自己需要的回答吗？。
敏锐如风遥，自然早就发现小徒弟的异样，她故意装作不知，就是想等陆凡自己开口，顺便看看这小徒弟为难的可爱样子。
终于，陆凡开口了：“那个……师父，我……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可以吗？”
这个小子啊，光是这种支支吾吾问话的方式，就已经把心思暴露得差不多了——风遥心里苦笑着，脸上装和很平常毫无二致的样子：“嗯，你想问什么？”
陆凡小心翼翼地问道：“就是……那个……‘大匠师’是个……呃……什么样的职位？”
“大匠师啊，那个是……嗯？”风遥故意“转折”一下“你问这个要做什么啊？”
“我……我就是问问。”
“哦，那个跟你现在没什么关系，以后你长大了自然会知道的。”
“呃……”被师父这么一说，本就犯难的陆凡更不知道怎么往下问了“就是……公主殿下想要……想要让我担任‘大匠师’，我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陆凡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你？当大匠师？”风遥一听就明白了什么。
徒弟从小跟着自己，本领虽然高强，但历练很少，对外面的的事情知道得更少，会说出这种话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对他许诺了什么。
准是墨莹拿到新武器之后很满意，然后跟陆凡说了什么，可能并不时许诺，但是这小子当真了——什么都不用问，风遥心里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不出所料，陆凡点点头：“公主殿下是这么说的……但是我……我好像连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你小子啊……”风遥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那个小公主也不知道自己在许诺什么东西啊，也难怪，灵武国这个“大匠师”的位置空悬了太久，估计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职位到底是干嘛的“现在最多只有一半‘大匠师’的资格。”
虽然知道自己不够格，但听师父这么说，陆凡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足：“一半？另一半是什么？”
“这个嘛……”现在就让他知道这些真的好吗？风遥迟疑了一下。
不过作为自己唯一的徒弟，有些事情迟早要学的，二十来岁的徒弟年纪也不小了，现在既然提到了，那就……风遥很快下定决心，正色道：“陆凡，你听着，这十多年来，师父的本事其实只教了你一半，虽说现在大多数人也只会一半罢了。”
“哦。”当师父用名字称呼自己的时候，陆凡就知道，师父认真起来了，不由得正襟危坐。
“你现在学到的，都是作为‘锻造师’的本领，主要是以精工锻造各种刀剑，法器为主。”
“这我知道。”
“但是呢，这种精工锻造的成本高昂，锻造出的成品也并不通用，所以……”接下来的内容有些残酷，风遥停顿了一下“陆凡，你明不明白，刀剑，法器，这些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用来做什么？当然是作为武器，用来战斗啊。”
“和谁战斗？”
“和……呃……”陆凡因为长期在师父身边，和外界接触少，所以心性单纯，但绝对不傻，只是这么一点，他立刻明白为什么师父突然这么严肃。
这么明显的事情，为什么过去从来就没想到过啊！
震惊之余，陆凡心情顿时沉重起来：“师父……难道你是想说，我……我制造的是……凶器吗……”
徒弟明白得太快了，一下子就领悟到了这一层，风遥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苦恼。
但是话都说到这了，想不继续已经不可能，而且徒弟迟早要独立，这一步他迟早要跨过，风遥硬下心来，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我们制作的，本质是杀人的凶器，但就像我先前说的，精工锻造的附魔武器固然强大，但是高昂的成本和近乎私人定制的低泛用性，让它并不具备足够的杀戮效率。”
“所以，我不会的另一半技术是……”
“是作为‘机关师’或者‘机械师’的技术——制造能够批量生产，高泛用性，大规模装备的战争武器的技术。”
陆凡目瞪口呆，但随后猛地摇头：“不要，我不要学这些，大匠师什么的，我也不要当了。” 看到陆凡的这一反应，风遥深感欣慰。
风遥站起身，双手按着陆凡的肩膀，用非常认真的口吻说道：“不，师父一定要教给你，你也必须要学。”
“可……可是师父你刚刚说……”
“战斗与杀戮，是兵器的宿命，但区别在于，有的会成为残暴的凶器，有的则会成为守护的刀剑，将武器用于单纯的杀戮固然不可取，但若是面对强敌和不公，没有武器就只能任人欺凌，过去师父不跟你说这些，是觉得你还小，但是现在你长大了，师父要把所有的本领都教给你，所以必须要让你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陆凡郑重地点点头，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手中“技术”的分量是何等沉重。
只是，风遥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说——那就是如果同时精通“锻造师”和“机关师”之后，陆凡自己就会成为“武器”本身。
那样的事还太早了——风遥心想，而且她也不希望有那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