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真的真的,”西娅睁大了眼,用上最最真诚的眼神,“我过得很好。”

  黛妮娜无奈不已,“好,我知道了。”

  两人再度相视一笑,西娅伸手抱住她,“你怎么认识的龙啊?”

  “嗯……是在骑士宴之后了,也因为这个我才没来得及参加你的成年礼。”

  骑士宴同西娅说了那些话之后,黛妮娜果不其然地被教皇召见。

  随着女仆领着她走过花丛,见到教皇的时候,他持着银质水壶在浇水,细细碎碎的水珠打湿每一片花叶。

  见到她来还慈祥地笑了笑,语气温和地随意说了好些,然后忽然话锋一转——

  黛妮娜想过很多人选,甚至可能是西娅的哥哥卡西欧。

  但是为什么会是和亲?

  帝国国王同时是教廷教皇,大陆上几乎都是附庸国,她凭什么嫁去一个名字都没有的小国和亲?

  这是黛妮娜难以忍受的,她忍不住想质问出声,可是抬头就被教皇冰冷眼神吓住。

  她的这个父亲……从来都不是和善的人啊。

  黛妮娜低了头应声,接着告退。

  走的时候,她回了一下头,教皇仍然在浇水,脸上仿佛带了一个温和面具,笑意从不达眼底。

  她那时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西娅:自由的人都是万中无一,而被压制的人生却是千篇一律。

  浑浑噩噩的时候,她却遇到了一个人,准确地说,一个女人。

  王室多有秘辛,黛妮娜小时有一个姑姑,但是只远远地见过一面,之后姑姑的寝宫就被全面封锁,黛妮娜但凡往那边靠近一步都得被侍从制止。

  但是这次,她竟然畅通无阻。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宫殿面前,高大宫殿背着光,倒下一片阴影,让黛妮娜有些发冷。

  她看见刻着繁复花纹的拱门,中心的大门被不时的亮光点亮,是禁锢魔法阵的气息。

  黛妮娜想走了,却忽然听见一声轻笑,她惊疑不定地仰起头,精致的花窗上一个金发女人正凝视着她。

  她的眼神很复杂,像是怀念,又有冷意;她忽然又笑了,眉眼弯弯,带着亲切。

  黛妮娜看着这个奇怪的女人伸出手指了指大门,她下意识瞥了一眼,大门上的亮光没有了。

  再仰头看那扇窗户,女人已经不见了。

  她心里隐隐有猜想,脚下不自觉地走过去,推开那扇门,黛妮娜看到那个金发女人了,她手里摆弄着瓶瓶罐罐。

  她穿着一身长裙,不是黛妮娜常见的晚礼服样式,而是那种最朴素的、从未见过的平民服饰。

  颜色黯淡,没有花纹,比教廷修女还要简约的款式。

  黛妮娜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判断错误了,可是皇室特有的金发碧眼的特征,以及与教皇极其相似的眉眼,也很难让她扭头就走。

  她的姑姑——海伦娜·卡文迪许。

  黛妮娜幼时偏爱幽静,常常往各类角落里钻,她不止后面见过这位姑姑,还听说过她的事迹——这位令教皇冕下蒙羞的魔女妹妹。

  可是这副场景……

  “是您想见我吗?”黛妮娜出声问道,“我的,姑姑?”

  也许是因为这句“姑姑”,一直专心调试的海伦娜忽然偏头看向她。

  近距离观察,黛妮娜忽然发现这位姑姑长相实在美艳,她眼角自带薄红,眼尾泪痣配着长长睫羽,轻轻眨眼都是万千风情。

  海伦娜并不在意她的打量,她白皙手指点了点一个瓶子,动作轻盈似蝶,吐出的话语调独特,又很符合她本人气质。

  西娅听得认真:“然后呢然后呢?”

  黛妮娜揪揪她的脸,语气调侃:“你看着倒是对我这位未曾谋面的姑姑很有兴趣?”

  在黛妮娜面前,西娅向来是顺着她的,假意拉拉她手指,说得开心:“这不是好奇,被黛妮娜如此赞誉的美人是什么样子吗?”

  黛妮娜倒也点点头,“那确实是一位,见者心折的美人。”

  那时海伦娜给她递了一瓶药剂,说了一个消息,最后告诉她一句话:

  “除了力量,还有什么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呢?”

  黛妮娜直视西娅,一字不差地把记忆中的那句话复述出来。

  然后很平静地告诉她,“那个药剂,是用来控制心神的。”

  她脸上已经没有笑意了,说出的话也陌生的让西娅心头发冷。

  西娅下意识抓住她想要收回的手,目光沉沉:“你把药剂给了……?”

  她留了个余音,黛妮娜与西娅多年好友,她想问什么黛妮娜再清楚不过了。

  黛妮娜点了点头,眼神不避不闪。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从天而降,所有美好都像一个幻境一样破碎。

  “可是,凯尔特不像是……的作用啊?”

  那些眼神,那些动作,那些爱意,是假的?

  “——那黛妮娜呢?”西娅盯着她不放,“黛妮娜的眼神,可不像是假的。”

  不仅眼神不像,黛妮娜何曾为谁破例过?

  但是接下来黛妮娜就不肯理她了,无论西娅怎么问,黛妮娜都守口如瓶。

  她终于泄气,内心担忧,却又心知劝不住黛妮娜。

  她向来固执。

  两人都不再讲话,气氛凝滞起来,忽然想起一声脚步声,西娅以为是他们回来了。

  转头却发现只有一个人,那人眼眸冷淡,激得西娅下意识回头看向黛妮娜。

  黛妮娜嘴角勉强扬起一点弧度,又很快耷拉下去,独留西娅沉默着面无表情。

  西娅出来的时候,凯尔特与塔巴斯在外面等了许久。

  “你们怎么在……啊你们怎么不进去?”

  她有些没想到,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看不到底的洞穴,心脏砰砰直跳。

  一旁的凯尔特瞥了一眼她,“你说完了?”

  也不等西娅回答,就自言自语道:“这么久了,应该是说完了。”

  说着就往里走去,还有意地撞上她肩膀一下。

  “——哎?!”

  她被撞得转了一整个圈圈,还好塔巴斯上前扶住了,要不然怕是得滚下去。

  西娅心不在焉地揉揉肩膀,忽然发现塔巴斯的发色变回紫罗兰色了:“诶?你的头发?”

  “你也变回去了,”他拿起一绺头发指给她看,确实,西娅发色也重归银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