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林院格外宁静。
卡蒙站在院中,穿着一身白衣,留着一头短发。
右后。
他降低身形,向后一步,用右肩抵住对方的小臂。
左侧。
一颗风弹打来,却被他俯身躲过。
他顺势飞起一脚,踹在身后那人的胸口上,再挥出一掌,掌风打在左侧法师肩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次模拟对象配合得还行,只是还不够连贯,卡蒙拍拍手。
行了,今天先练到这吧。
二人凭空消失了,原来那竟是卡蒙的假想敌。
他每日都会这样训练。
“卡蒙!大事不好了!”一只身高一米的大老鼠气喘吁吁的冲进大门,“你父亲驾崩了!”
“什么?”
血樱凋零,雾雨蒙蒙。
“次郎死了。”
隐约可以看到一条通往山脚的绿荫大道,道路末端是一座小山。
仪仗队在人群的簇拥下,缓缓移向位于灵隐山脉的英雄纪念地。
卡蒙看着参加葬礼的众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很意外?不敢相信事实吗?”
这事确实有些突然,他到现在都不太愿意接受父亲去世这个事实。
仪仗队的末端,是次郎的亲人们,他们穿着洁白的丧服,阴着脸,但无论是谁,都没有哭泣。
他们已经哭够了。
卡蒙是死者的儿子,今年19岁。
按照惯例,过了二十,若卡蒙有足够的实力,且受人尊重,父亲便会让他继承自己的职位,担任圣地亚特迪腊的主君一职。
父亲的死因是什么?
死了之后,自己的族人会被怎样的对待?
卡蒙的脑子乱成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罢,看来,知道真相的人,寥寥无几啊。”
纪念地已经设置好了次郎的埋葬点,作为第一位人类领袖,次郎算是干理了。
只可惜英年早逝(在这个世界,平均寿命是200岁),没能尽情展示自己的能力。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多少人有觊觎之心,在窥探父亲的王位。
“我也不知道死因是什么,只能拜托三位尽可能的协助我……”
在棺材入坟的那一刻,有不少人挤到了仪仗队旁边,请求打开棺材。
葬礼的主持者,乃是教会的元老凯因,一只年迈的大老鼠。
岁月的沧桑在这个1米高的身影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下垂的触须,泛白的胡子,脸上的皱纹如刚锄过的田地。
他拄着的魔杖黝黑起霉,看上去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换过了。
人的尸体是会逐渐腐烂的,除非使用特殊的魔法,否则没有可能保持生前的尊容。
因此,入土前重新开棺,在寻常人家是很常见的一件事,但在达官贵人的葬礼上,很少有类似的情况。
凯因有点犹豫,这种事情,即使是身为葬礼主持的他,也不好做主,还是得看死者家人的脸色。
“没关系,打开吧。”
卡蒙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好吧,就当最后一次检查魔导纹路的运作情况。”
凯因念着咒语,抬起右手,晃了晃长满绒毛的食指。
机关解除,发出“嗞嗞”的摩擦声。
父亲,您就这么抛下我们?大儿子卡蒙看着棺材里那张熟悉的面孔,不由得连声叹气。
“一路走好,我的朋友。”老鼠凯因低声说。
次郎躺在棺材里,双目紧闭,面容威严,身着金缕玉衣,白袜黑靴。
精巧的魔导纹路布满身体的各个部位,运作正常,接下来的数百年内,这具遗体都会被这些魔导纹路保护。
“这就是主君吗?真是让人害怕啊。”
这样的一个人,明明已经逝去,静悄悄的置于铜棺中,却让人觉得他随时会醒过来,厉声呵斥身边的人。
“听说主君有一双摄人的蓝瞳,没想到这双眼睛即使合上了,也那么唬人。”
这样一个人,明明已经死了,毫无生气的躺在棺材里,却让人害怕他一不留神就醒过来,用那双骇人的双目环绕四周,再将怒气泼洒在其他人身上。
“真可怕,你说他不会突然醒来吧?”
次郎啊次郎,这样一个万人敬重的君王,他死了,却没什么人希望他活过来,真是一件憾事。
难怪人曰,次郎之政,官怨民乐,施以治国,虽可兴盛,不可长远。
“安静点,别吓人,这可是葬礼!”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让大儿子卡蒙非常不满。
要是父亲指认自己为继承人,那么自己在竞选时还有一丝胜算。
但父亲死得太过突然,甚至没有遗言,导致王位继承变成了公平竞争。
父亲,难道这也在你的算计之内吗?
“好,是时候下葬了。”棺材盖重新合上,老鼠将棺材重新封印。
众人退后,凯因念起咒语。
墓地的法阵开始运作,泥土慢慢向墓坑汇聚,将棺材掩埋。
在这之后,一块黑色的墓碑从地下缓缓立起,上面记载着次郎的部分生平。
“次郎,一路走好。”
老鼠凯因弓着老腰,抚摸着黄褐色的长胡子,“你的意志,会有人继承的。”
卡蒙从身旁的人手中接过一束花,一声不吭的走到墓碑前,弯下腰,将鲜花放下。
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还没等浮丽雅起身,众人突然感到天旋地转,地动山摇。
待众人稳住身形,之见无数鸟儿哗然起飞,各类野兽急驰而下,从众人身边跑过,仿佛在逃避些什么。
“怎么回事?”老鼠突然觉察到了什么。
“喂喂,快看,那是什么!”人们抬起头,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惊呆了。
山岩解体,峰顶下坠。
泥沙碾杂着千年古木,从山上翻涌而下,整座大山如同摇晃的积木被抽去了底层的基建,瞬间变成无力的碎块,只能乖乖向下崩塌。
这是什么情况?卡蒙吃了一惊。
“你是说,在山上提前设置大地魔法阵,破坏葬礼?”
在自然母亲的眼里,一座山的幻灭,只不过是脓包的褪散罢了。
但在众人眼里,自然之力那磅礴的气势,是无法阻挡的。
“快跑!”唯一能与这股力量对抗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跑!
“喂,没事吧,快走,别愣着!”卡蒙扶起一个摔倒的人。
一只小手从身后拍了拍卡蒙的腰。
“凯因老师?”
“卡蒙,你也赶紧走吧。”老鼠说,“此处交给吾就行。”
“凯因老师可有对策?”
“自然是有,吾先前曾在墓地处留下法阵,用于防止这种情况。”
凯因摊开双臂,立于大山之前,在那疯狂的泥石面前,那矮小的身形是多么的可悲。
“疾梦。”
墓地周围的土地上,升起几根洁白的石柱。
石柱上刻着魔导纹路,发出翠绿的微光,与周围的墓碑产生共鸣,形成一个巨大的魔导阵。
“呼啦呼啦!”地面裂开几个小口,数十只黄色的小光点从地底冒出,一边在地上蹦跳,一边嚷嚷着“坏啦坏啦!”,一边又将自己的同伴们从地底拉出。
大地精灵!
与此同时,泥石流已近墓地。
“御!”老鼠突然出现在法阵中央,一声令下,大地精灵们在风的指引下,化作一片金云,冲向那巨龙般咆哮着前进的石沙。
就在石沙将要吞没墓地的一刹那,金风散开,精灵们你推我挤地扎入大地。
有那么一瞬间,卡蒙以为自己已经被吞没了。
但当他抬起那不知何时低下的头时,布满魔导纹路的金色高墙,绵延百米,已经巍然屹立于无数泥龙的面前,将它们的脖子向上扭断。
流土不断冲击着岩壁,岩壁渐渐向两侧弯曲,变成月牙型。
那鬼煞般的泥涝竟被这一法术强行分流,变成两条长龙,从岩壁两侧游过,声势浩大,却对人无可奈何。
“这是......”
“大地魔法,土行之壁。”老鼠凯因喘着粗气,嚷嚷道,“你赶紧去疏散人群,方才聚集的精灵太少了,这壁垒撑不了多久。”
“休管吾,哪怕是土系封印都不一定能困得住我,何况区区山洪!”
在这呆着也没啥用,反而会影响老师发挥。
卡蒙运作起风系魔法,在林间疾驰,活像羽翼丰满的飞鸟。
穿行约1000米,果不其然,泥石流自左后方而来,但速度明显放缓很多。
继续前行,卡蒙竟然追上了大部队。
此处往上是一处高地,一山崩塌应该不会连锁到到另一座,到这应该就没事了,卡蒙心想。
“卡蒙,凯因大人呢?”众人见到他,走上前着急的问。
“老师留在后面断后,他说自有办法逃出来。”看众人平安无事,卡蒙立即调头,去找老师。
远处,最后一块岩壁碎裂开来,化作尘土四散而下。
泥石冲垮岩壁,将次郎和无数英烈的墓碑掩埋,这就是自然母亲给予次郎的泥葬,血樱花瓣落在泥石流上,竟铺出一条赤色大道。
卡蒙在大道上奔跑,接近墓地,只见泥龙在此处纷纷抬头,留下一处金黄色的凹坑。
大地精灵们还停留在里面,嘴里不停嘟囔着“太混乱了!”,“回不去了!”
“喂!凯因老师!”
没人回应,周围满是碎石,偶尔能看到一些陷入土地的树木。
卡蒙看着这混乱的场面,一时也没了主意。
“主人来了!主人来了!”没有任何预兆,徘徊在地面上的大地精灵们突然躁动了起来。
“垮啦”一声,卡蒙向身后看去,只见一只鼠鼻子从地下探了出来,嗅了嗅地表的空气。
突然,鼻子附近的泥土轰然而起,老鼠凯因从地下钻出,熟练地拍了拍教袍道裤上的泥土,随后背过双手,看了下周围的情况。
“我没事,回去吧。”看到他,凯因笑了笑,一声令下,大地精灵纷纷钻入土地,消失不见了。
“不愧是老师您啊。”卡蒙啧啧称奇道。
大魔导师凯因,擅长多种环境魔法,其能力甚至可以与天灾抗衡。
平日里温文尔雅,一到关键时刻却尽显英雄本色,真是不可貌相。
“不过,这山塌得太诡异了......”卡蒙说。
“确实,此墓场已建千年,附近的山也已过万载,为何偏在今日崩塌?”凯因收起笑脸,“此事必有蹊跷。”
二人四下望去,眼前茫茫一边,皆为乱树泥沙。
“究竟是什么样的魔法,才能做到如此规模?”卡蒙惊讶道。
“轰”的一声巨响,一个人影从二人身边腾空而起,沐浴着太阳,张开双臂,缓缓落在二人身边。
“二位站在这,是欢迎我回来吗?”幽冷的声音自崩塌的大山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你是!”卡蒙看到眼前的人,惊呼不止,凯因则背过双手,深沉凝视,脸上的汗水仿佛是在说服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实。
那人没有理会眼前二人。
他身上的衣物明明布满各种各样的魔导纹路,影响着魔力操作。
可他却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衣袖,双腿一蹬,向更远处飞去。
远处,参加完祭典的人正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山崩的事
“哐当!”屋檐碎裂,一排房屋应声而倒。
刚刚经历事变的人们扭过头,只见来者穿着锦衣,头顶金帽,伴随着玻璃碎裂般的脆鸣,衣物上触目惊心的魔导纹路竞相破裂,仿佛是在告诉所有人,仅凭此等纹路,根本无法困住本人半分。
黑影看向众人,宛若一条来自地狱的神龙,用那阴冷的蓝眼窥视大地,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吾乃,伊柳次郎,”黑影看着双腿发抖,一齐跪下的人群,不由得叹了口气,“起来吧,你们的王,苏醒了。”
伊柳次郎,这个脸上长满皱纹,下巴堆满胡须的中年男人,竟然结束了龙族长达400年的暴政统治。
他明明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