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猎豚人与他们的大海(一)

  屋外传来悦耳的欢呼声。是猎豚人归来了,带着六只巨大的沙豚。我松了口气。

  十几名筋疲力尽的猎豚人瘫坐在地上,手里握着鱼镖,迎着众人的崇敬目光露出得意的笑容。在他们身旁,是沙豚的尸体。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生物。体长将近两米,全身覆盖着黝黑光滑的皮毛。它与我想象中的“豚”不同,并不存在四肢,也没有与水生物相符的鳍。取代这些的是细长且宽大有力的尾巴,和梭鱼一样尖利的头部。

  我实在想象不出它是如何在地里穿行的,在水里倒是能想象出来。它的样子比起海豚,更像是海豹。

  “尼普顿大人!”

  众人看向文楚,情绪激动,文楚有模有样的向他们点头致意。

  “看!大丰收啊!”

  “这能吃上好几天了吧?”

  “可不是嘛!感谢尼普顿大神的保佑!”

  “喂,耽误太久就不新鲜啦!大家开始忙活起来吧!”

  拉普斯提醒大家快点将沙豚解剖,于是大家熟练的行动起来。

  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我渐渐将与文楚之间的猜忌放到一边。

  他们用20厘米长的薄薄短刀,沿着沙豚脖子下方位置划了一圈。然后刀子朝沙豚肚子游走,一直到尾部,划开了沙豚那厚厚的脂肪层。

  沿着这条缝,他们小心翼翼地将沙豚的脂肪贴着肌肉分割。连带沙豚的皮毛,在地面形成了一张宽大厚实的白色脂肪“垫布”。

  冒着热气的鲜红沙豚肉就位于这块“垫布”的中央。分割脂肪已经完成,一部分人熟练地将分离出来的沙豚躯体抬到了铁皮平台上继续处理,另一部分人则继续分割脂肪和兽皮。

  拉普斯走到那带着脂肪的皮毛旁边,拿着短刀打量着这些脂肪。随后像是找到了自己满意的部位,他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把那一小团白色脂肪分离了出来。

  拉普斯用盘子托着那团脂肪来到文楚身前,恭敬的将盘子递给文楚。

  “尼普顿大人请享用。”

  “欸?!!”文楚睁大着眼睛,“是要我生吃下它吗?!”

  拉普斯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知道文楚内心相当痛苦,但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她对我投来求救的目光,我窃笑的摇头拒绝。

  在拉普斯一脸期待中,文楚只好用颤抖的手接过盘子,然后皱着眉打量着。

  白色的脂肪团随着文楚颤抖的手一同抖动,看起来弹性十足。

  “尼普顿大人?您不满意吗?”

  “不...只是…”

  “只是?”

  “只是…我现在吃的太饱啦!”

  文楚趁我没反应过来,拉起我的手将盘子塞到我的手中,然后将自己的手藏到了身后。

  “明羽已经很饿了吧?就让明羽代替我吃吧!”

  我的肚子适时传出怪叫声。但是,这种太有悖食物常识的东西,怎么可能下得去嘴。我只好看向拉普斯。

  “这样不行吧?这个还是得尼普顿大人吃对吧?”

  “但既然是尼普顿大人赏赐给你的,你作为追随者,请感到荣幸吧。”

  我甚至感觉拉普斯是在羡慕我这待遇。我叹了口气,那就克服一下一口吞掉吧。

  “嗯??”

  我将它整个吞下后,忍耐着一股反胃的恶心感,我露出震惊的表情。我装作一脸陶醉,文楚连忙好奇的问我。

  “怎么样?”

  “很不错,入口即化,味道香甜。很难想象这是脂肪会有的味道。文楚你也尝尝看吧,绝对会跟我一样震惊的!”

  “真的??”

  果然,在我的怂恿下,文楚让拉普斯再给她弄了一小块。她小心翼翼的将其放进嘴里,瞬间脸色铁青。

  我看着她一脸有苦不能说的表情,瞬间感觉大仇得报。文楚用怨恨的表情看着我,但我将头转到了另一边。随后,在众人的疑惑下文楚往自己房间跑去了。应该是去找水喝了。

  …

  众人将所有沙豚处理完毕,随后拉普斯将其分配给所有家庭。参与了猎豚的分到了很多,没有参与的,比如希莱拿到的只有一点点。

  但即使这样,她看起来也十分高兴。众人带着食物返回家中,只剩下几个人还停留在这清理现场。

  “像这种食物的分配,不需要请示尼普顿大人吗?”

  我向正在指挥的拉普斯问道。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停下来认真对我解释。

  “这也是尼普顿大人的要求哦!大人从来没有管过这些,她想要我们能够在公平公正的情况下自己处理这些事情。”

  “你也看到喽!这些都是我在负责。我都是按功劳来分配的,所有的事情都像这样。尼普顿大人也没空管这些呢。大人只负责庇护我们就足够啦!”

  “唔…原来是这样啊。”

  我想起那些加密过的大量卷轴。拉普斯所说的没空管这些,是因为那些卷轴吧。

  “那,尼普顿大人平日都在做什么?”

  “那些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我们也只是每天为大人提供食物而已。”

  拉普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你是她的追随者,这种事情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啊哈哈…”我尴尬的笑了笑。

  “其实我原本只是个旅行者而已,被大人赏识才让我做了他的追随者。老实说,我对追随者该做些什么一点也不清楚呢。”

  拉普斯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他不再搭理我,再次带着轻快的笑容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关于尼普顿,看来暂时没法从拉普斯身上知道什么情报了。

  我回到希莱家中。希莱和她的弟弟希维正在忙着处理刚分配到的食物。见我回来了,一脸高兴的向我打招呼。

  “你们母亲还没回来吗?”

  “嗯,大概要到中午才会回来。”

  希莱一边回复我,一边往分到的沙豚肉肉中加入灰色的粉末。

  “那是在做什么?”

  我指着那些灰色粉末,好奇的问道。

  “喔,在腌肉啊。这些是露兜树皮烧出来的灰。”

  “就是像盐一样的东西喽?”

  鲜红的肉在我眼前慢慢变成灰黑色,看起来就像是在泥土里搅拌一样。我感觉有点难以接受。

  分配到的这些肉,连眼前那个小小的盆都没装满。考虑到这就是主食,按照希莱一家三口来算,连一顿都没法吃到饱。

  除了肉以外,还分配到量更少的沙豚油脂。

  所以希莱的母亲,知道会是这种结果,直接去山里找其它的东西来维持生计么。

  猎豚的都是男人,想来是一个十分依靠体力的活。所以难以想象,这个没有成年男性的家庭,是怎样坚持到今天的。

  “我也来帮忙吧!”

  “不用啦!已经差不多弄完啦!”

  希莱笑着拒绝了我。希维正不停搅拌着黑炭一样的沙豚肉,希莱示意弟弟停下来。弟弟露出十分不舍的表情,双手从盆中拿了出来。随后希莱用木板将它们盖住。

  “希维,把豚油也抱过来。”

  希莱将盖住的肉抱往厨房,希维连忙抱着沙豚雪白的肥脂跟上。我能想象厨房里的惨淡,所以没有跟过去。

  我离开大厅来到门口,屋外一片宁静。村民们时刻应该都在忙着处理战利品吧。视线在村中游走,突然在右侧远处村口大门位置看见了希莱的母亲艾伦。

  她的手里抱着兽皮编制的篮子,此时正和拉普斯在聊着什么。

  不多时,艾伦像是十分生气,不顾拉普斯站在身后门口情绪激动的说着什么,便往我这边走了过来。

  她在远处朝我这看了一眼,我正好奇的看着她。她愣了一下,继续走了过来。

  “你们在聊什么?”

  艾伦走到我身前时,我好奇的问她,她便直接转移了话题。

  “没聊什么。明羽先生,昨晚睡得好吗?”

  “虽然出于礼貌我应该说睡得不错。但其实睡得一点也不好…” 我抓了抓头发,朝她露出一个笑脸。

  “这样啊。明羽先生很实在呢。”

  艾伦也朝我笑了笑,同时一边往屋内走去。我看到她手上的篮子里空无一物。

  午餐比昨天的晚餐要丰富一点,我也有幸尝到了沙豚肉的味道。在甜中带有一丝丝的苦涩,我不确定这种苦涩是不是因为那个灰色粉末的关系。

  吃饭时,相比两个孩子的热情洋溢,母亲艾伦则是在强颜欢笑。虽然我平时神经大条,但这种事情我还是能察觉到的。

  艾伦之前在外忙碌了一上午,结果一无所获,想来已经是在这两年内把能吃的东西全都采完了。因村子猎豚而分到的食物,同样少的可怜。

  按照这个情况,缺少食物来源的这个家庭,要维系下去只会越来越难。

  希莱和希维都还只是孩子,所以这些全都压在了母亲艾伦身上。甚至这种情况下,还有一个吃白食的我。

  我的马车里还有一些储备的干粮,我准备下午过去搬过来。但在去之前,我要先去一趟文楚那里。

  既然文楚能够继续假扮“尼普顿大神”,那我暂时就没必要冒风险研究那些存在光脑里的卷轴了。如今时间充裕,或许能有其它办法收集到“尼普顿大神”的情报。所以,先去文楚那里商讨一下今后的计划。

  有机会的话,也要试着破除一下这里的迷信思想。

  带着这些想法,我去到文楚那里。但文楚对于今后的计划完全没有看法。

  “就全部交给明羽来安排啦!我会用尼普顿大神这个身份来全力配合你的。”

  文楚如是说着,将问题全都抛给我去解决。甚至不忘加上一句话来为自己开脱。

  “这也是为了让明羽,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旅行者哟!”

  我只好暂时将这些放到一边。我带着希莱和希维去马车那里,将所有能用得上的全都运了回来,包括那匹马。

  “你真的打算追随尼普顿大人,留在这里么?”

  希莱知道我是“为了与故事相遇而旅行”的旅行者,见我把所有家当搬到她家里,一脸好奇的问我。

  “至少暂时会留在这里。所以你就不用在意这些东西啦!”

  这些东西,完全抵不上我对这个家庭带来的负担。所以,除此之外我也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