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结束也是开始

  刀刃穿胸而过,刘召义倒在了地上。支离破碎的画面闪过眼前,那是他一生经历过的一切。

  接着,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奇异的地方,四周既没有墙壁也没有地面,上下无垠,也没有其他物体,光线不知从何而来。

  他恍然明白,自己已经死了。这里不是天堂就是地狱,也或者,是个中转站。身旁还有几个模糊的影子,是几具发光的人形,就像洗花的胶片一样,呈现出模糊的形状。那大概是和自己同乘一班车的灵魂。

  想到这,刘召义不禁哑然失笑,回想着自己这一生,如此短暂,一无所成不说,还犯下那么多罪孽。估计是上不了天堂了,这辆车一定通往地狱。而周围的灵魂既然与他同乘,想必也都是些旗鼓相当的恶棍。

  之所以知道,那些影子也是人,是因为他们也像他一样,正在迷惘地四下张望。数了数,除自己之外共有三人。近处的一个向他伸出手来,刘召义试着也伸出手去,两只手掌交错穿过。

  这时,广阔的空间开始震动。光线集中起来,从前面下方缓缓升起,一个巨大的身影随之拔地而起。

  那个东西是如此的庞大,以至于刘召义一开始还以为是座山脉。最先显现的,是一轮如太阳般耀眼的光环,接着,是一对如云层般宽大的羽翼。然后巨人的身躯显露出来,戴着钢铁面罩的头颅,极其健硕的脖颈和臂膀,纯白的身躯上,由前至后贯穿着几枚巨大的铁钉。

  巨型“天使”只显露出了胸口以上的身躯就停住了,但因其庞大,已经足以遮蔽前方的视野。刘召义呆呆地看着,对方如洪钟般的声音已经响彻四周;“我只说一次。”

  刘召义很奇怪,来接引他的竟是天使,还以为自己已经罪无可恕了呢。

  “——想要生存还是毁灭?”

  他愣住了,难道一切还并未结束,甚至,只是个开始?望向身畔,其他三人明显也在躁动不安,互相张望,不用言语,就能察觉到彼此内心同样的悸动;

  生存还是毁灭?那还用说吗!如果能有机会重返世间,谁愿意在这里像尘埃一般化归虚无呢。啊!如此美妙的大千世界,人生在世,就应当踏遍步履能至的一切地方,拥有双手可触的一切美好,解答目力所及的一切疑惑……这些不是生而为人的义务吗?然而匆匆二十八年,一切连开始都说不上,就草草结束了。何其不甘,何其痛苦啊!

  刘召义握紧双拳,如果能有挽救的机会,哪怕出卖自己的灵魂他也在所不惜。然而,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向天使表述这些,在这个奇异的空间里,似乎没法以正常方式发出声音。而天使仿佛已经失去了耐心,巨型手掌伸出,遮天蔽日地朝着四个灵魂盖下。

  如此强烈的压迫感,令刘召义禁不住腿脚发软,这难道是要收了他们吗?生存,我选生存啊!——他在心中大声呐喊,然而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当实打实的五指山将要轰然落顶时,刘召义再也承受不住,掉头就跑。周围的三个灵魂也差不多同时与他做出了一样的反应,但无论四人怎么努力逃跑,都仿佛原地踏步一般,无法离开天使掌下分毫;

  他们都被巨掌覆盖下去,没有声响,没有感觉,只有强烈的白光吞没了视野。

  “我已经洞悉了你们的选择,很好。挑选你们的化身吧,这是你们的命运。”

  再次恢复视觉后,天使已经消失不见了。一片纯白中,刘召义看到四个影子由远及近,浮现在前方的雾气里。只有模糊的剪影,个头和形态各异;根本无法称为人类或动物,用四只“怪物”来形容更加贴切:

  左侧第一只,体型最为庞大,是一条蛇形巨龙。龙头的形状很是奇特,像是戴着一副方方正正、由金属铸成的颅盔,额顶上有弯折的长角伸向前方,身体各处也遍布同样的金属甲片和尖角——这是一条钢铁巨龙;

  第二只,干脆就是一台巨型机器人。板正粗壮的身躯,身后背着两具造型恐怖的大炮。浑身包裹着金属护甲和鳞片,手脚却都是尖锐的爪子,其中右手比左手庞大得多,装着一个钻头,而头颅则是扁长的蜥蜴形状——这是一只机甲龙人;

  与前两只相比,右侧的两只无论个头还是形状,看上去都要正常许多;

  第三只是个矮小的人形,个头只有正常人类的一半,而且手脚都像柴棒一样细弱。面部前方伸出一根尖锐的棍子,不知道是鼻子还是别的什么器官。背上背着一具不明用途的十字架,手中则举着一柄相比身材十分巨大的双手铁锤——这是一个铁锤木偶;

  最后一只,从外形看最为普通。乍一看是个穿着古怪戏服的正常人类,脸上戴着面具,上身穿束腰隆肩的上衣,下身着灯笼裤腿的裤子和尖端弯曲的长靴,背后交叉着两柄长剑,手里在洗着一副扑克牌——这是一个魔术小丑。

  刘召义思考着,天使最后说的“化身”是什么意思,指选择这四只怪物中的其中一只,他们就能重获生命返回世间吗?不会是什么陷阱吧。

  刘召义瞥着身旁其余的灵魂,眼下,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在他犹豫的时候,近处的一个灵魂已经迈步上前,径直走到第一只——钢铁巨龙面前,伸手触碰之后,那人与龙一同化作一片光雾消失不见了。包括刘召义在内的剩下三人都大为吃惊;这个家伙显然都没怎么细想,随便就选了一只。那么接下来会怎么样呢,他会变作巨龙的模样出现在现实世界吗?

  刘召义脑中飞快地运转,三选一的话,保险起见,一定得选择跟人类外形接近的怪兽。也就是右边两只之一,而最好就是第四只。眼看着剩下两人也走上前去,刘召义赶忙加快脚步,奔向魔术小丑;好在那两人仿佛已经心有所属,分别站到了第二和第三只怪物面前。

  深吸一口气,刘召义对着前方的小丑剪影伸出手去。在触碰到的一瞬间,无数道强烈的白光从四面八方朝他奔涌而来,如铁线刺穿乳酪一般,以极大的速度将他的身躯反复贯穿。

  刘召义拼命惨叫着(当然还是无法发出声音),想抽回手却做不到,眼中的世界剧烈闪烁变幻,皮肤和内脏噼啪作响,一股浓重的焦糊味传来——这是怎么回事,第一个家伙选择时,不是很干脆利索地“嗖”的一声就没了吗,还是说,这种情景只有自身能感受到?

  电流不知持续了多久,光芒逐渐收为一点,落在他的掌心处,形成了一个三英寸见方,四面缺角的小型机器。终于,随着机器的屏幕上闪烁出一串字符,光芒消失,一切也静止了。

  刘召义晕头转向,大口喘气,稍稍平复还在颤抖的身躯,缓缓睁开了眼睛——正看到戴着古怪恐怖面具的“小丑”的脸近在咫尺。

  他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往后退了一大步。面前的怪人清晰而真切,笔直地挺立着。这是个戴着小丑面具,奇装异服,紧身衣之下肌肉虬结,身高估计在两公尺以上的壮汉;背着满满一身长短不一的刀剑以及各种用途不明的魔术道具,正居高临下冷冰冰地盯着自己。怎么看都是个极其危险的家伙。

  刘召义想跟他打个招呼,却不知道怎么进行。这时,视野开始模糊,周围的世界晃动崩塌,眼前的一切破碎旋转,旋即又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