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在终点到来之前

  我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

  那声音高昂且清脆,是水滴一滴滴的滴落在平静水面上发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微弱的回声,如同水面的波纹一样一圈又一圈的散开。

  密闭,漆黑,仿佛我身处的是深渊之下的监牢之中。

  我睁开眼,在黑暗中双眼逐渐适应。那水滴就在我头顶向下滴落,在黑暗中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芒。我的视线跟随他滴落。

  是一片深红的血,光芒四射的水滴滴在血池之内,清脆的声音传来,它变成了和血一样的颜色。那波纹,不停的拍打在我的脚上。

  要离开这里!我的内心在呼喊。

  但我不敢动,生怕我一动这个平静的血池就会化作海啸将我整个的吞没。我痛苦的闭上了眼。

  ...

  “生命不可以重来...”

  “生命不可以重来...”

  过了很久很久,耳边再次响起久违的声音。这声音无比的清晰悦耳,逐渐盖过了水滴声。我小心翼翼的睁开眼,水滴,血池都已消失不见,世界再次恢复成一片漆黑。

  这声音,充斥整片黑暗,它不断的向我脑海涌入,不带任何杂音。

  不,不对。我想起来,上一次被“IFER”带到这片黑暗,是光脑超负荷运行后做的那个噩梦里。那时,这重复的系统提示声根本听不清楚,只有各种让我痛苦的噪音不停的冲击我。

  是我的光脑,发生奇迹了??

  这时,一个声音盖过了系统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喂!小子!怎么还在睡?!快出来给我解释一下!”

  杰夫来到了马车外,他的声音直接把我从噩梦中吓醒。我睁开眼,什么也没看见,依旧是处在一片黑暗之中。

  看来,并不是发生什么奇迹,而是我光脑再一次恶化,我瞎了。

  “明羽?你还好吗?”

  文楚小声问我,看来她早就醒过来了。她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我的左手,戴在左手腕上的光脑唤醒器,微微的在发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文楚握住的原因。

  昨夜,我们三人沉默了一夜。将希莱和希维抱上了马车,之后再将两个无辜死去的孩子放到了马车外面。检查希莱希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我蹲坐在马车的角落里,在各种复杂的情绪中睡去,陷入到噩梦之中。

  此时,马车内的希莱和希维依旧毫无动静,我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他们的病情有没有恶化。我听到艾伦力竭般的啜泣声,应该是在抱着她的孩子,害怕他们像马车外那两个死去的孩子一样。

  “我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回答文楚。

  这种时候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但文楚的反应好像对此并没有感到意外。

  “喔...果然是这样呢。”

  “你...眼睛怎么了?”杰夫没反应过来,语气充满了惊讶。

  “嗯。已经彻底看不见了。还请向兹先生保密。”我笑着说道。

  杰夫颤动着喉结,发出如野兽般低沉压抑的喉音。

  “呜嗯...”

  "你不用在意啦!有我在,我会照顾好明羽的。"文楚说道。

  杰夫“嘿嘿”一笑,“这样我反倒不知道该怎么演下去了呢。”

  “就按照正常那样就好啦!就算明羽看不见了,可还是一名旅行者哟!话说大叔你这样,我怀疑你是在歧视我家明羽呢!”

  我听见杰夫的叹气声。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虽然我看不见了,但我感觉我的耳朵变得更加的敏锐了。

  “明白啦!那就请旅行者先生多担待啦!接下来由我一个人说就好,你们无需管我说什么。要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

  我点了点头,听见了杰夫深吸气的声音。马上,将我吓醒的那种粗犷声音再次响起。

  “混账玩意!在马车里睡上一觉,第二天跟我说没得救,你昨天怎么跟我手下说的??”

  “喂,那边那个崽子!把昨天那个人给我叫过来!”

  杰夫朝着远处的军营喊道,随后又小声对我们说,“你们两个先下马车。”

  知道杰夫的意思,文楚连忙扶着我下了马车。急忙的脚步声随后传来,昨天被文楚吓跑的士兵再次回来了。

  “大人!”士兵的声音有点紧张。

  “说!这两个人昨天怎么跟你说的?”

  "是!他们...昨天说,一定能把这两个孩子给治好。"

  应该是看到了那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士兵的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慌。

  “你胡说,我们明明只说了会尽力去救!”文楚又接起了话。

  “那你们尽力了没有?把人扔车外,自己在里边睡觉,这是尽力了??”

  “那是因为...”

  “够啦!”杰夫大声的呵斥文楚,“真是晦气!你把它们抬回去。”

  “大人?!不好吧...这是瘟疫,拉回去会传染更多人的!”

  “让你拉你就拉!哪那么多废话?就算死了,也得带到库达贝斯大人那里去。少两个,你是想我死啊??”

  “但是...”士兵支支吾吾,“带回去...大家肯定都得...完蛋吧。”

  “我看你...!”杰夫掏出武器,但话没说完我打断了他。

  “杰夫先生。你手下说的没错。你应该把他们烧了,天花的传染性是很强的,你不能把他们带去库达贝斯那里。”

  不论怎样,我都得阻止库达贝斯见到这两个顶替者。这样杰夫众人可能被库达贝斯迁怒,但不这样,等库达贝斯发现了,肯定就不只是迁怒这么简单了。

  如今失去尼普顿的保护,没准还会演变成希莱和希维再次被库达贝斯找到并抓走的结果。我对于这些,所知的情报也十分有限,只能往最坏的情况猜想。

  “嗯?”杰夫疑惑了一段时间,看起来对我一脸严肃的话十分费解。

  他应该有他的计划和考量。但不论是怎样的计划,我都认为我说的更加稳妥。

  “是啊,大人!烧了吧?到时候大家一起向库达贝斯大人请罪!库达贝斯大人会原谅我们的!”

  沉默过后,杰夫妥协了,他吩咐士兵说:“你去带人准备生火。”

  “是!”士兵松了口气,说完快速跑开了。

  “你看起来...好像知道点什么?”杰夫问我。

  “对,虽然只是猜测,但我认为这样做对你和兹先生而言是最安全的做法。”

  杰夫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是吗...其实兹大人是准备让我们这些人全都染上这种病毒呢。”

  ??真是有够疯狂的...那个兹先生,竟然为了我们做到这种地步。看起来那样温文尔雅的人,实际的手段却如此的心狠手辣。为了毫不相干的人,连自己人的生死都不在意。至于杰夫,在知情的情况下,还能做到面不改色视死如归。

  我对于他们真是又敬又怕。

  “喏,这是靶向药。是你们五人的份量。”

  文楚从杰夫手里接过药物。靶向药,应该是只针对天花病毒的定向体内灭活的基因药物。这在圈内很常见,只是没想到杰夫也知道并持有。想来应该和库达贝斯脱不了关系。

  “那么...就此别过吧。我想旅行者先生并不想看到接下来的场面吧?”

  接下来的场面...是指火化还是其它的什么呢?杰夫对我们委婉的下了逐客令。

  现在不走,之后就更不好走了。我点了点头,没有道谢,示意文楚带我去驾车离开这里。

  ......

  "驾车也不是多难的事情嘛!我已经完全学会啦!"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如今是坐在我身旁的文楚在驾驶马车。离开杰夫他们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之前已经对艾伦和她的两个孩子使用了靶向药,希莱和希维还没清醒,但应该会慢慢恢复过来。

  我不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前往哪里,至少不是去尤威里奇。旅行路线的选择,如今全凭文楚喜好,我只能彻彻底底地依靠着她。

  “但要学的可不止是驾车哦。”我提醒文楚。

  “我当然知道啦!旅行的话,这次就换明羽来依靠我吧!”

  我想起曾经和文楚两人的旅行,几乎我全程都是文楚的贴身管家。每当我向她抱怨,说她应该也要学会如何旅行时,她都会用同一句话来回应我——“只要明羽会这些就好啦!我只用负责让明羽更喜欢我一点就足够啦!”

  那现在,既然文楚主动的承担了这些,那就换我来负责让自己更喜欢文楚一点吧。

  “文楚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我的光脑出现问题了呢?”

  圈内的人,一切感知系统都被光脑取代,并且可以借助光脑进行可视化操作。所以视力也好听力也好,出现问题都是因为光脑出现问题。

  “很早就发现了哦!也不是想刻意瞒着明羽,也一直想告诉明羽我知道了呀,但明羽一直都在逃避我呢!”

  文楚的声音有点幽怨。但要说我逃避,我想我只是没有察觉到而已。毕竟我不像文楚,内心那么细腻。她肯定也是用各种拐弯抹角的方式想告诉我,但神经大条的我怎么可能察觉的到。

  “那是怎么发现的?”

  “嗯哼!”文楚用脑袋蹭了我一下,我顺手搂住了她。

  “现在还不能告诉明羽哦!但总有一天,明羽会自己明白为什么的。”

  “要让我自己明白...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我感觉我等不到那个时候,所以有点遗憾。

  “这就得看明羽自己啦!等到哪一天明羽变得强大了起来,自然就会明白了。”

  那就更不可能等得到了吧...

  ......

  第三天,希莱和希维终于恢复意识。艾伦抱着他们喜极而泣。这两天,伙食全都由艾伦负责,文楚为了学习也跟着她一起帮忙。

  恢复意识的希莱和希维,我看不见他们的样子,但听到了他们各种害怕的哭诉声。他们有很多话要和母亲说,我和文楚在前面驾车,不想打扰他们。

  马车上准备的食物充足,但碍于附近没有好的休养环境,一直到两周后希莱和希维才全都恢复健康。旅行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停止,因为我们必须要尽快找到一个能让艾伦和她孩子定居的城镇或者村落。

  而且,离那片湿地越远越好。

  最后的时光,我只想与文楚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