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班这节也是体育课？”
“不行么？”
“我要是说不行会怎样？”
“不怎样，我们这节本来就不是体育课。”
“....你又是借口上厕所跑出来抽烟么？”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抽烟了？”
“这么多天没见了，你说话就不能稍微温和一点么？”
“不能，我快回去了。”
“等等，我差点忘了正事了....”
“新鲜了，你还有正事儿？”
“嗯...说出来你可别被吓住了。”
“说”
李潇顽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像是做好某种觉悟似的睁眼。
“今天早上，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醒来后，我的右眼看不见了，左耳听不见了，左手也不听使唤了，而且这些部位除了失去正常功能以外，还失去了所有知觉。”
在他身旁一并倚着瓷砖围墙的男生，他与李潇顽一样身着这所学校的校服，但不论是几乎遮住眼睛的发型还是脖子上佩戴的瞩目镶金吊坠都彰显出他不羁的个性。听完李潇顽的这番话，原本一直保持着平静、漠然的表情，却逐渐发生剧变。
他将头转向李潇顽并缓缓上扬，一对眉毛慢慢变的左高右低，嘴巴微微张开，整张脸登时写满了对眼前之人的迷之蔑视，外加对他的说辞完全的不相信。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可是将非常重要的机密告诉你了啊...嘶...你这表情越看越欠揍啊...”
“不是，我只是很惊奇，我就是出去参加了一场球赛，回来却发现你这个平时总是要死不活的家伙居然会主动开玩笑了。你知道这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什么？”
“信仰崩塌了啊！李潇顽，你这个低劣的玩笑让我的信仰崩塌了啊！”
男生一下子情绪激动的扑上来狠狠抓着李潇顽的双肩，使劲的摇晃他的身体，一边用大嗓门对他大喊大叫。
“什么、什么信仰？你、别、晃、了....要、死、人、的...”
被这位不久前才代表全校、全市参加了省级篮球赛并获得个人优秀奖归来的家伙毫无分寸的摇晃身体，李潇顽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脑浆和内脏都在脱位的边缘徘徊。
“你不是一直都标榜要将你自己和外界的一切隔绝吗？我可是看着你一点一点努力了的，虽然还远远不够彻底，但你已经初步的到达一种能对周围各种烂事儿不动心不动情绪的地步了....这就是我的信仰啊！你要知道身为一个篮球运动员，一个得分后卫，最需要的就是强大的专注力！你对于避世的专注力，就是我的信仰！但你现在居然要将这个目标抛弃....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你一定是中邪了，快让我来——”
“你先撒手！”
李潇顽感觉再不从他手里脱身，自己的其他器官恐怕也会出问题，于是赶紧使出全身力气，将他的手扒拉开。
“你自己看，我没跟你开玩笑啊。”
说罢，他后退两步，使劲左右摇晃身体，让自己那只失去知觉的左手大幅度、混乱的晃动摇摆起来，同时控制住右臂不动，然后又用右手食指毫不犹豫的轻轻杵了杵右眼的眼珠子。
显然，这一系列疯狂举动确实的让对面这个男生冷静了下来。
“你这...李潇顽...你...”
“亏你楚子奇还是个得分后卫，冷静的对现状进行尽量全面的观察再作出判断，这是最基本的——”
“你为了放弃目标已经不惜做到这个地步了吗？！”
“我...”
李潇顽差一点没忍住把后面的脏字儿给喊出来。
——等等、等等，李潇顽，该冷静的人是你才对。好好想想，你跟这个楚子奇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性格你还不清楚吗？他是那种会把自己的信仰挂在嘴上大喊大叫的人吗？冷静一些吧，别又被他带到某个坑里去了.....
想到这里，李潇顽的脑子里登时从乱作一团的状态归为冷静，他的眼神变得有些犀利的看着楚子奇。
“这种玩笑你还是少开...跟你一直以来的形象实在是太不相符了。”
“嚯哟～”
楚子奇的笑容慢慢变得有点冷冷的坏坏的，一言不发的与李潇顽对视片刻。
“确实是玩笑，因为你如果真的想通了的话，是绝对不会刻意躲着其他人到这里来找我的。”
“想通了？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但很可惜，你还是一直抓着你那种愚蠢的妄想，一刻都没撒手过。那种，‘想要逃离当下的一切’的妄想。”
楚子奇一边说，一边整理着因刚才的抓扯而弄乱的头发，举手投足间都显示出对此刻的李潇顽的轻视。
“那真的是很可惜，身为我少有的朋友，你居然到现在也没有丝毫理解我的人生目标。”
“一边强行的让自己的内心与周围的一切隔绝，一边口口声声的称我为朋友，这就是你愚蠢且矛盾的所在，李潇顽。”
“算了，懒得跟你聊，我走了。”
李潇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里已经因楚子奇的这番话而升起了不小的怒气，再这样下去，自己势必会忍不住与他吵一架，那样从各方面而言，都是不好的发展。于是他干脆主动离开。
“哦？说不过我就想跑了么？”
“随你怎么说吧～”
望着李潇顽头也不回的背影，楚子奇轻轻叹气。
“至于你身上的这些状况，之前我都是玩笑，实际上我是很相信的。而且，对于这些状况出现在你身上的原因，我也许有些头绪。”
说到这里，他看见李潇顽虽然脚步未停，但肩头却明显的抽动了一下。
——真是死要面子，明明很想听...
“这些现象，多半和你现在一直追求的那个东西有直接关系。”
李潇顽停住脚步，却未回头。
“直接关系？”
“从你小时候那次许愿过后，你追求的不就是逃离当下么？当下这个概念，可以说已经涵盖了一切，万事万物，包括你自己的身心。失去功能，失去知觉，这跟消失没有两样了吧？身体一点一点的消失，那么对你而言，世界也会随之一点一点的消失。最后就会如你所愿的那样，到达无知无觉的状态。”
楚子奇说着说着，将后背贴靠着瓷砖墙面，悠哉的从裤兜里拿出一只烟点燃，缓缓送到嘴边叼着。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的状况，是我以前许的愿望正在实现？”
李潇顽的声音中，稍微的透露出些许期待感。
“可以这么说，但你可不要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唯独对你而言，愿望达成，有弊无利。”
“为什么？”
“因为，你正努力追逐的，是顽空的境界。”
楚子奇此话一出，整个卫生间内一下子便沉寂下来，两人都不说话，直到足足过去半分钟。
“不愧是修行家的儿子，将其这些玄乎其玄的大道理来，真是头头是道～”
李潇顽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些挖苦的意味。
“你别搞错了，我的梦想是职业篮球手。这些东西，只是以前一直跟在我老爹身边，耳濡目染多了，自然也能说一些道理出来，仅此而已。”
“哦，那你慢慢玩着，我走了。”
说罢，李潇顽便踏出卫生间，消失在外面的拐角处。
楚子奇仰起头望着天花板，喷出淡淡的烟圈，表情变得有些低沉。
——李阿姨，您这儿子实在是太倔了...我都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把他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