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有什么疑问吗？”
汉尼拔站在原来的位置上，继续俯视着人群。装甲车前处光头的尸体已经把答案告诉给了在场所有居民和裂颅帮成员。
“那么——”耐心等了一会儿之后，汉尼拔才继续说道。“各位居民，请按照刚才的指示，回到各自的家里等待文书修士上门拜访和登记。需要上缴的武器统一交到此处。”
他指的似乎是光头尸体的位置。在这里收缴武器的确是能最大幅度降低“意外”的正确选择。
陆陆续续有人上前把武器丢了下去，或带着厌恶和恐惧的表情看着光头的尸体，或用敬畏的眼神看着装甲车和汉尼拔。“裂颅帮”的成员似乎上交得特别积极。
但416完全没有这个打算。他背上的蒸汽步枪已经不知怎么地挂在了别人的身上，而他本人则混进返家的其他居民中，离开了现场。
汉尼拔的注意力似乎再没有落在他身上过，让他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向圣堂的士兵和那些文书修士解释自己的来历。
聚居地几个主要的出入口都有圣堂士兵把守，而且他们的警惕性是“裂颅帮”的十倍。但是依旧没有人能发现416已经悄然离开。
随着聚落逐渐从416回顾的视线中远离，到最后消失，周围的残垣断墙却只多不少，仿佛一片巨大的墓碑，一眼望不到头。416这才刚刚踏足这座花园都市的城区部分。
那座无名的聚落的面积只不过占了这个昔日繁城的千分之一都不到。
而人口更是不到万分之一。
从艾瑞尔发来的地图看，这座名叫“圣路易丝”的花园都市曾经拥有四千万人口，人口密度却仅为9398人每平方公里（注：2021年上海人口密度为3813人每平方公里，深圳为5398），并且坐拥全球最多的反重力空中花园，是天堂时代的地球最舒适，最宜居的城市。
但如今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
漫步在城市的废墟间，416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并非因为周围毫无人烟。事实上，416早就观察到，在过去的一周里，就有不少人曾经途经他踏足过的道路，拾荒者，商队，流民。
他们留下脚印，食物残渣，弹壳，时不时还有尸体。有一些尸体是最近的，但更多的则是有300年历史的骸骨。散落在城市废墟的各个角落，无人收尸。
这才是416孤独感的来源。他本该和这座城市，和这些白骨一起长眠在300年前，现在却被迫踏足一个和他的思维与习惯都格格不入的陌生世界。除了艾瑞尔一成不变的声音，再无任何能将他与这个世界连接在一起的事物。
哦，还有416腰间的枪。
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正好照亮了正前方的建筑废墟还挂着半块破烂的招牌，“……蒙娜实体超级商场”。416记得它的全名是瑟雷迪蒙娜实体超级商场。而它的广告台词是提供“复古的真实购物体验，用你的眼、耳、手、鼻来全方位感受商品。”
在一切购物都完全通过电子途径从网络上进行的天堂时代，一位叫做瑟雷迪的超级富豪反常理地开设了这种已经被淘汰了许多年的实体购物商场。商场里面的货品种类少之又少，物价却是网上的二十倍，但依旧在开张第一天被抢购一空，并且还顺带引发了一波疯狂的复古潮流。
而就在瑟雷迪通过专利垄断了所有复古类产业后，他就被连续成功刺杀了四次。直到他的第五个克隆体出来宣布放弃此类专利。
416发现自己又陷入了回忆之中。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他自嘲地想道。如果是过去，他会立即向组织申请心理治疗。他很确定自己做过数次心理治疗，但是却一点都不记得过程是什么。
而根据坐标，安全屋就在这座超级商场的地下。大概是组织与这个超级富豪达成过某项不可告人的协议。
他向商场敞开的大门走去。在他前方，破损的混凝土路面之中出现了几抹绿色，一簇簇青草茁壮地生长于其上。但令416在意的并不是这些顽强的草本植物本身，而是它们被踩踏过的痕迹，一路延伸向他前进的方向。
从草茎折卧和恢复的情况来看，它们被踩踏的时间大概是一个小时以内，半个小时以上。
并且，没有从正门离开的反向足迹。
416放慢了脚步，拔枪在手。他观察了一下商场的结构。这栋巨大的圆形建筑和其他绝大部分建筑废墟一样，二楼以上的部分都被彻底摧毁了。仿佛有一位愤怒的天神手持巨斧将整座城市拦腰扫过。
破碎的落地窗后，以及二楼残余的地板处有稀疏的人影——但416随即分辨出那些不过是栩栩如生的塑料模特，而不是狙击手。否则他5分钟前就已经横尸了。
或许是碰巧路过的拾荒者，想在里面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天堂时代遗留下来的“宝藏”。416不想和拾荒者打交道，他们一个个都有武装，并且神经兮兮，容易把任何靠近的人都当做是竞争对手。
但安全屋就在里面，可以让他甩掉黑色提包里的3000张废纸组成的3.6千克累赘，以及获得更重要的，食物和弹药之外的特殊补给。
他决定冒险继续前进，并且已经来到了只剩下一扇门页的商场大门前。
但在迈出下一步前，416看到了一条细线横在门框之间，差不多是他膝盖的高度。从这个角度，416看不见细线两边连着的是什么。可能是警报器，可能是炸弹。
这是特派员、职业杀手和赏金猎人在不安全的地方休息时常用的伎俩。
但是，细线系的位置太高，太明显了。几乎不可能不被发现。是为了吸引注意力，掩盖另一个真正隐蔽起来的陷阱吗？416紧张而迅速地思考着。
他已经准备打退堂鼓了。今天经历的已经够多了，犯不着再和里面可能正在休息的同行打不必要的交道。416决定在附近另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待商场里的人离开，再去探索里面的安全屋。
——如果还没有被捷足先登的话。
但就在416准备转身离去时，他听见了商场里面传来了轻微却熟悉的话语声。
“呜呜……为什么晚餐只有这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