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黑暗被正在闪耀的光芒驱散，他的周身都有着很明显的这种感觉。
睁开眼，大概愣了五秒左右，他才反应过来那距离自己很遥远的，白花花一团一团的，缓缓飘动的东西是云层。
李潇顽正躺在某处，仰望着色泽有些阴沉的天空。
脸上湿乎乎的，被微风吹过便感到有些冷
他抬手摸了摸，发觉是眼泪，而且还在不断从两边的眼角淌下。
和今天早上一样，心中又充斥着一股巨大的悲伤，这比平日里自己所经历的任何不好的事情带来的情绪都不同，这是超乎身体的，甚至能超乎灵魂。
因为他感觉在此时此刻，自己的生与死与之相比，似乎算不得什么。
——对了...楚子奇...
随着不久前的记忆浮现脑海，他更加确定这点。
——要是能用我的命换他一条命....
“既然已经醒了，就不要再对现在的你完全做不到的事情做一些胡思乱想了。”
一旁的少女打断了李潇顽心中深深地思索。
他像个挣扎着翻身的乌龟那样将脖子扭过半圈，伸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那名少女就坐在自己后侧方不远的一块大石头上面。
“不用你说...我知道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但是我...”
李潇顽一边坐起身，一边将脸上的眼泪擦拭干净。
“不是不可能，只是现在的你完全做不到而已，我希望你至少不要和其他人类一样肤浅，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一概认为是不存在或者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这样看待事物的方式真是非常可笑呢～”
少女的目光并未放在李潇顽身上，而是轻轻摇摆着双脚，神色平静的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一命换一命这种事情是可以做到的？那小说里写的那种起死回生也是能做到的了？”
“当然可以做到，对于这个大世界，你应该坚定地抱有‘这世上不存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这种认知去看待才比较恰当呢～”
说完，少女将目光转移到李潇顽的脸上，一言不发的打量片刻后，嘴角微扬。
“怎么？看着我笑什么？”
李潇顽还以为是自己的脸上沾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惹得她发笑。
“嗯～你的眼神似乎和不久前第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不太一样了呢～你没察觉到自己的内心有什么变化么？”
“变化么....没、没有...”
准确的说，李潇顽不是没有察觉到内心的变化，而是不会察觉内心的变化，他至今为止所能体察的，全都只是内心已经升起的某种情绪变化，而且还算不上多么细腻，只能比较粗的体察。
但是少女所说的内心变化，很显然是指他内心某处，非常细微，细如发丝的变化。
“我倒不是因为你察觉不出自己内心变化才笑的，是因为我忽然很感慨，看到你这个样子，你这般变化，哪怕只是很细微的，但确实是对你而言，非常关键的转折点。”
“所以呢，这个很好笑么？”
“不是这个，是我在感慨，你之前听我讲了那么多，内心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反而差点步入更糟糕的境地。但是，你刚才在那边那个世界，和你那位已故的挚友交谈一番后，内心当即就有了改变呢～我是应该说你与我没有足够的缘分呢？还是该说你的福气很好，有一位非常优秀的友人呢？”
“你说得轻松....交谈一番...我那是单方面承受他的咆哮吧....”
李潇顽现在回想起那时情景，都还觉得耳朵嗡嗡的，那是他第一次听见楚子奇用那种咆哮式的方式讲话，而且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脸上出现——
“嗯？等等...我知道了...我知道那个时候他带给我的那种说不出的不一样的感觉是什么了！”
“说说看？”
“楚子奇他...变的跟以前不一样了，脸上的表情变多了，话也变多了，以前他经常说我是话唠，现在他却比我还要话唠了，而且他的心情好像全都显露在脸上了，相比以前的他，我感觉现在的他....”
“怎么了呢？”
“更开朗，而且...那种感觉说不出来，感觉他更通透了？”
李潇顽使劲挠挠头，愣是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那种感觉。
这时，少女从石头上轻盈的跳落下来，缓缓走到悬崖边。
“死亡非终点，我想你感觉到的，是他的境界更广阔而导致的他整体的气场变化呢～”
“能用简单的说法么？”
“他见识的世界比你广阔太多了，而且根据他的[业]，他的生命层次也已经随着他的身死而提升了不少呢～”
“你这越说越让我听不懂了啊....”
就在李潇顽越来越将内心敞开的和少女谈论起来的时候，楚子奇对他说过的那番话，忽然回响在他脑海里。
——“现在的它，甚至不能算是人类。”
李潇顽愣了愣，表情渐渐凝固起来，用一种充满疑惑的眼神打量起少女。
“有个问题我一直都没问过你....现在我想问问看。”
“尽管问好了～”
少女就像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又浮现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李潇顽有些犹豫，他打心底觉得应该将这个问题搞清楚，但是却不知道怎样用适当的方式把这个问题阐述出来，如果直截了当的问她是不是人类，万一就这一下子把她激怒了，他不知道这个少女会用怎样的手段惩戒自己.....
“你...到底是什么人？”
最终，他还是以“她是人类”为前提，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的挚友不是告诉过你么，你居然还心存侥幸的觉得我是人类，真是天真呢～”
“这个....毕竟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外星人或者其他人类以为的生物啊....”
“我嘛～嗯～应该不属于你认知概念中的任何一种生命体呢～”
“你非要用这种绕口的方式讲话么....而且你这说了等于没说....”
李潇顽愈发对她感到无语，甚至怀疑她根本就是在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寻自己开心。
“我也不是万能的存在呢～就比如你的问题，我想不出该用怎样的说法才能让你对我的存在本身有一个正确且清晰的认知呢～”
“那你——”
“不过，接下来的时间里，直到你真正将身上的[混沌]祛除、真正彻底的从过去的遭遇带给你的阴影中走出来之前，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帮助你。”
“我想问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刚才说什么？！一直在我身边？！”
李潇顽想问的第二个问题被她打断了，他特地等她讲完了这番话，然后赶紧问，紧接着便反应过来她说的这番话里的信息量太过庞大.....
以至于他再次浮现出秋雨之前形容的那种见了鬼似的表情。
但他也因此，没能注意到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少女的脸上闪过的，就像是随着他的问题，回忆起了某种悲惨的过去似的表情，眼神也在刹那间有些失神、空洞。
“名字么....”
她的声音带有些许沙哑的哽咽。
“你就称我为‘空’吧，这就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