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理查德停下演练，单手挽出刀花，一字一顿地问道。
见此，李泽暗叫不妙，只得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疑惑地问道：“我说您不愧是剑圣呀。老福德他们都说您剑势无双，无可睥睨，堪称剑中圣者……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什么都没说错，”理查德嘴角噙笑，神色凌厉，一边说话一边靠近，“只是一千多年都没人说我是剑圣，怎么你一来了，他们就开始吹嘘了？”
李泽下意识慢慢往后退着，并回应道：“保不齐他们是想给我这个‘外来者’一个下马威也说不准呢，再说您让我跟去竞技场不也是这个想法吗？”
“不，你想多了，”理查德话说至此，李泽猛然感觉到四周泛起了一股封闭感，似乎呼吸都不流畅了，“我只是单纯想看看你的真实水平罢了。结果只是个战五渣，就你也敢想着将史黛拉从这致命的螺旋中拉出来？真是有够好笑的！”
感受到此，他的退步不在继续。因为他知道这种感觉的来由——与史黛拉住所一样，这篇区域被封禁了！
此刻，他适才真正判别出了理查德.莫罗斯的真实身份——“异常”，即BUG！
根据隐藏世界观推定，他可以轻易知晓这些NPC的真实水平。
知识量不超过高中水平，魔法、体术、商贸、治安、医疗都处于极度浅显的状态。就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突然冒出一个具有高阶格斗技巧和华丽剑技，就连语气做派都与其格格不入的家伙，怎么想都不对劲吧！
李泽之前一直以为之前理查德说出“这个世界”时那种万物皆想摧毁他的感受只是过于紧张使然，然则此刻再一思虑，适才明白那要摧毁的，不止是他。或者说，本就不是他！
“好不好笑就不需你评价了，毕竟这些本就与你无关，不是吗？菲林酒馆老板、三星冒险家、魔兽屠戮者、哥斯特引路人、剑圣理查德.莫罗斯哟！”李泽脑海里不断在进行着各种可能的结果，以求在理查德暴露出恶意的此刻能进行交涉。
理查德眉头皱起，停步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嘁，我本不想如此询问的，但未知对我的诱惑实在太大了。既然你知晓这些，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在扮猪吃虎深藏不露，还是徒有一个能思虑的脑子和一张会说话的嘴吧！”
话音落下，他便是右脚后撤，重心压低，双手持剑，剑指李泽！
这是要战！
以李泽如今lv6的菜鸡水平，和理查德打，估计一个照面，就得被切成两半。他此时也只得做好瞬发火球术的准备，不过面对这个可以随手拉起魔法障壁的家伙，魔法破禁的可能性实在微小。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了吗？
虽说初始副本没有一旦死亡便任务失败退出副本的设定，也没有1级死掉直接销号的危险，但死亡惩罚是绝对存在的，而且最少是掉1级。
也就是说只要理查德有点耐心，多杀他几次，终归还是会落得个销号的结果。
到手的鸭子也会扑棱着飞掉。
未知状况，突发异常，高难度，这些原本都是身为探索rougelike迷的李泽最喜欢的元素，但在此刻，被利益所驱使的他最不想的便是碰到这些。为了防止这些，他都调查了十天，结果还是莫名触发了个即死flag……
这仿佛已是绝境，要想破除这制衡，似乎只得寄希望于史黛拉和魔女。然而此刻的史黛拉正在风信子花店蹑手蹑脚地加固着阵法，心中满是对未来的忧虑和激动，以及那坚毅的希冀；至于魔女，则必不可能出现！至于理由，后续再揭晓。
如若借助外势已再无可能，那就只能依靠自己！
快想！
把线索刨出来！
然后去推敲前后因果，以及那条能够存活的线！！！
“理查德.莫罗斯，BUG，系统提示的称号，时间，我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人！！！”李泽脑海中一道晴天霹雳乍响，一条断断续续的线被瞬间串联！
他在一瞬，掌握了获取主动的方法！
理查德本想先尝试着杀一波李泽，看看他被杀会不会死。
却没想他整个人的气势在一瞬大变！好似他之前的紧张与焦虑只是错觉一般。
紧张和焦虑不可能瞬间消失，为了配合他接下来的话，李泽只得将设定中的表情管理调成1%，作出一张扑克脸的模样。
只可惜他没有大心脏，也不是专业的演员，否则他此刻想露出的应该是歪着头，噙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蔑视神情。挑衅效果MAX的那种。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
李泽的耍宝话语还未说罢，便被理查德一个踏步，一发瞬斩，径直变成两半，生存值瞬间清零，化作白光消失。而一秒后，连服装都没变化的他再度生成，依旧是那副扑克脸，看得理查德一阵悚然。
因为在理查德看来，这与镇民的复生完全不同，非要说的话更像是他速度在一瞬达到了极致，而他斩掉的只是残影，这如瞬移般的“伎俩”让他产生了退意。
李泽看着依旧是那副古井不波的面容，但实则内心慌得一批，一看复生的代价是掉1级和领域币减半适才略微松了口气。
还在可接受范围。
多亏理查德的智能程度高，不然要是跟个热血笨蛋一样的话，非得把他再砍死上几十遍彻底死透了才肯罢休。
“呵，这么心急的吗？”李泽继续扮演着他扮猪吃虎的主角戏份，为了更有真实性，他居然走向了理查德。
直到理查德将大剑抵在他的脖颈上时，他才停住步伐，调整了表情管理，扬着嘴角说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降维打击’？”
理查德脸上阴晴不定，分明已扼住了对方的咽喉，却在此刻产生了恐惧。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求知欲果然是生物的第一生产力呀，不过‘生物’这个词对你来说，是否太过偏颇呢？”李泽这句话的目的是看理查德对自己身为数据这件事的了解程度。
见他眉头一颤，李泽明白，他不清楚或者说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吗？现在我就告诉你。我，是玩家！”
在听到这个词的一瞬，理查德瞳孔骤缩，曾经未解的迷惑此时仿佛一切都能被解答。
“是更高纬度的生物！是可以轻而易举改变世界，改变你们的存在！够不够明白，够不够清楚？
而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副本罢了。
但即使只是一个副本，规则也是不可谮越。而你是异常的，是BUG，是要被清除的存在。要杀掉你，我只需要登出，然后将你的情况告知游戏公司，你就会‘砰’！不对，应该是一丝烟火都不存地消失，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粉身碎骨！”
在李泽的嘴炮下，理查德变得失魂落魄。但这怀疑人生的感受并未持续太久，他再次一刀刺穿了李泽的脖子。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他们肯定也发现不了我，因为这已经是第六个世界了！之前没有问题，之后也不会有！”
白光，重生。
李泽暗道了一声“疯子”。
“别再妄想了，这就是最后了！你真的以为他们不知道你的存在？别让我发笑了！你的称号就是在我的支线任务中显示出的！”
理查德直勾勾盯着他，像是要看出李泽在说谎。
只可惜他看不出，李泽也没说谎。
要是他的理智值也可以具现的话，此刻估计也就在20上下跳动。
世界观的崩溃和真相的冲击可不是那么好受的！越是智能，越是与人类相像，感受到的痛苦也就越深。
“他们只是把你当成彩蛋，放在一个个副本中，供玩家消遣罢了。一旦觉得你影响到我们了，没有用了，他们便会轻轻地把你拖进回收站里，吃上那么30天的灰后，彻底消失。没人在意，没人记起，只是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将你拖进无底的深渊！”
李泽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戳进理查德核心的病毒，不断破坏，不断肆虐着。这种痛苦，他从未感受过，因而也就更加鲜明，更加地难以忍受！
……
理查德.莫罗斯，孤独地走在荒漠上，头上是色彩缤纷的星空，风沙在他眼前肆虐。他不清楚自己从哪里来，只知道自己要走出这里，去往那个被称之为神墓的地方。
他是一个盗墓贼，他要去寻找其中的神器！神器的名字不重要，只需去找，去掠夺便好。
没走多久，他便听到了巨大的轰鸣，惨叫与金铁交击的声响。
战斗已然开始，体术、魔法、科技，如同杂乱的大锅烩一般，各种夺取生命的“技”与“术”在碰撞，强弱全不重要，只是一个劲地杀戮便可，将自己的存在给抹除便好。
一把大剑从远处飞来，扎在他面前。
他拔了出来，然后拖着它，嘶吼着冲进战场。
然后，
嗤！
他的一根胳膊和一只手臂腾地飞起，如同慢镜头般出现在眼前。
不再平衡的身体就要倒下的一瞬，一根钢矛刺穿了他的心口，连带着他的躯体，钉在了墙上。
感受着自己生命力的流逝，他什么情绪都没有，痛苦、悔恨、悲伤、恐惧、愤怒、不舍都不存在，有的只是默然和痛楚刺激着他的呻吟。
战斗并未持续太久，只见猛地，一切在瞬间静止。
没有静止的，只有他的那双眸子。
随后，宛如一阵微风吹过，碰触到的那些人慢慢地破碎，逸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阵风，从他脑海中思考出的，只有两个字——毁灭！
就在“毁灭”逐渐逼近他的时候，宛如碎裂的声响在他脑海中出现，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
毁灭是将一切的有，化作无。自然他也不例外。
在被粉碎的一刹，他看到的只是视界暗下。
但这并不是永久的黑！
在他再度睁眼时看到的，
是一片蔚蓝的深渊，
而他正站在一根无底的石柱上！！！
……
过往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不断闪现，理查德能做的只有捶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嘶吼。
李泽见此，清楚时机已至，不需再火上浇冷眼旁观。
若是让理查德再如此疯狂下去，谁也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于是他开口道：
“你疯了吗？
就因为真相出乎你的意料，
就因为生死不受自己掌控，
就因为低人一等，
就将你的过往，努力，经历抛弃，任由自己疯狂吗？
你的倨傲呢？你的自负呢？你的运筹帷幄呢？
结果却连挣扎都不想？”
理查德的嘶吼声停下，呲牙咧嘴地说道：“这就是上位者的嘲讽吗？想将我的挣扎看成茶余饭后的谈笑资本吗？别做梦了！不过倒是谢谢你，把我从毁灭的边缘拉了出来……呵，就算一切都不遂人愿，我也不会让你笑得开心！你不是要拯救史黛拉吗？那我就让她永远无法被拯救，让她在这绝望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你告诉我真实，那我也就告诉她真相！
让她知道，她只是在行尸走肉的城池里，玩着复仇的过家家！！！”
“怎么，破罐子破摔了？”李泽对理查德疯狂的回应早有预料，因为一旦不加以干涉，拯救史黛拉的任务便会失败。即使他现在唬住了理查德，可要真打起来，他可一点都挡不住。
至于登出让幻想网络处理（同一个副本，若中途退出，再度进入时是无缝衔接的），会浪费大量时间，导致首日破关获取完美装备的计划泡汤，因而他才会在之前极度纠结。
“你知道吗？人类存在着哲学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即使对过往与未来一无所知，即使必然面对着必然会死去的结局，他们依旧尽心竭力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儿女、伴侣、父母；学生、病人、社畜；总统、官员、老板……即使痛苦，悲伤，被各种事物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依旧不会放弃做人。因为一切都是双面的，因为他们感受过开心，愉悦，兴奋，幸福，被这些包裹着的时候，他们只会由衷地感受到，生而为人，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你到底想说明什么？如果只是作为人类的炫耀的话，恭喜你成功了！”
“不，我只是想说明，人类又何尝不是角色扮演游戏中的NPC呢……”
“闭嘴！我们终究是不同的！我连成为NPC的资格都没有。你说过的，我是错误，是终会被修复的BUG，是终会被这无妄之灾撕碎的存在。你如果妄想用你的说辞引发我的共鸣，不再让我有毁掉史黛拉的意图的话，还是省省吧！”
“不，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知道生命的可贵。而在这前提之下，我便可以向你提出交易了。”
“交易？”理查德蹙着眉头，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是的，一个关于让你，”李泽阴险一笑，“成为人类的交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