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保险公司

  第一章

  赵喜庆一米七五,一百二斤,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脸蛋带着点婴儿肥,眸子漆黑圆润,生一对招风耳,说话到激动处不自觉就会前后扇动,笑起来老实憨气。

  整个人就如同他名字一般——喜庆。

  在两个月前,赵喜庆的对自己的人生还算满意,虽然打小父母双亡,辛得隔壁家杀猪的王屠夫照顾,供他吃喝上学。

  小时候每次赵喜庆问王屠夫原因,王屠夫都只会摸着自己和赵喜庆如出一辙的招风耳,抽一根闷烟,一字不说。

  长大的赵喜庆明白了隔壁老王的含义,纠结了好久要不要把户口本名字改成王喜庆,无奈去一趟县城公安局实在太远,来回路费够他吃上半月。

  赵喜庆天生聪明,是他们村第一个考上的大学的娃子,还是华国最好的燕京大学,虽然被调剂到了没啥人去的考古系,但也本该前途光明。直到在两月前因为打架斗殴而被退学,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他在燕京苟延残喘两月有余,做着一份特不受待见的工作——卖保险。

  市中心一家茶馆内,生意惨淡,偌大的店内坐了两人,点一壶最便宜的茶水。

  眼下已经快七点,到了茶馆打烊的时间,着急下班的服务员决定积极响应国家低碳减排的号召,在半小时前关了空调,这天近三十度的高温,他还不信热不走这两位。

  赵喜庆和一大妈面面而坐,他已经唾沫横飞了两个小时,为两个月来的第一单业绩而努力奋斗着。

  大妈全神贯注的听着,时不时点点头,露出一个赞许的表情,双眸死死盯着模样喜庆的赵喜庆,怎一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至于赵喜庆说了啥,大妈一个字没听进去,卖保险吗,为的不就是钱,家里还有八套房等着拆呢,若成了一家人,自然少不了他的。

  长得这么喜庆的小伙,以后生出来的外孙肯定也是白白胖胖,聪明伶俐,抱着去居委会,指定能羡慕死那些在自己面前显摆孙子的。

  “大妈,这人寿险你若有买的意思,我可以帮你打个折……”

  听也听够了,大妈感觉到气温变热,捧了捧自己今天刚做的卷发,笑眯眯开口:“我说喜庆啊,你现在家里父母……”

  赵喜庆松了松领带,不透气的劣质西装已然让他汗流浃背,脸上依旧保持微笑:“我爸妈那年发洪水走了,吃百家饭的。”

  大妈更是满意,没拖油瓶,这再好不过啊,又问:“你没结婚吧。”

  赵喜庆神情一愣,记起给他介绍这客户的是在婚介所工作的房东,察觉出不对味来。

  “这肥婆收两头钱啊,黑啊!”

  赵喜庆在心里暗骂,脸上保持克制:“没呢。”

  大妈一听,连忙翻开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到赵喜庆面前:“我女儿,乔碧落,好看不?”

  赵喜庆嘴角抽搐,照片中姑娘面黑体胖,女儿?要不说,还以为是小您三岁的妹妹呢。

  大妈只当赵喜庆被自己女儿的模样迷住了,得意道:“俗话女大三抱金砖,你看你们都未婚,考虑下。”

  抱金砖,怕不是抱金山啊!

  赵喜庆婉言拒绝:“你女儿太优秀,我一穷小子配不上,再说,我有女朋友了。”

  赵喜庆也打开手机,屏保之上一个身着白色棉裙姑娘在雪地里呆萌的比着剪刀手,五官小巧精致,冬日的阳光洒下,映衬着她的微笑,分外温暖心弦。

  大妈不满地皱起眉头,赵喜庆跟着叹气一声,只想这单生意又得黄了。

  看着手机上的萌妹,大妈摇了摇头,突然间,她往对面的五星级酒店伸手一指。

  “喜庆啊,你看那是不是你女朋友!”赵喜庆转头望去,只见照片中那笑容可人的姑娘从一辆银灰色的跑车上走下,着一袭黑裙,妆容精致,一个二十五六西装革履的男子递过手来,二人牵着手走进了酒店,上往了二楼的西餐厅。

  大妈只见赵喜庆瞬间呆若木鸡,往上看去,绿色的茶罐正好摆在他的头顶,分外应景。

  “我说喜庆啊,天涯何处无芳草,这种女人要不得的,你看我女儿碧落……”

  大妈话音未落,赵喜庆提着公文包直冲而出,也不管路面红绿灯,奔向酒店而去。

  洪雁是和赵喜庆一届,是燕京大学大三历史系学生,二人从入学相识到相恋,已有三年,平平淡淡的谈着大学生的小清新恋爱。

  直到两月前洪雁参加书法社活动时被社长下药,赵喜庆赶到,一时冲动将那社长打了个半死,学校一刀切,将他和书法社社长二人双双退学。

  昨日和洪雁和赵喜庆在沙县吃饭,听隔壁桌谈及燕京房价,二人低头看一眼碗里六块钱一根的鸡腿,沉默良久。

  赵喜庆把自己的鸡腿夹给洪雁,苦笑着问她相信自己吗,洪雁点了点头,眼里写满的却都是迷茫,二人无形间被划开了一道鸿沟。

  她父母都是燕京的小白领,还完房贷后工资寥寥无几,一家三口在不到一百平的房内,也不知挤不挤的下未来的丈夫和孩子。

  赵喜庆发疯一般的冲入西餐厅,服务员连忙抬手阻拦:“先生,没有预约,这里不能……”

  赵喜庆置若罔闻,环顾餐厅,将目光锁在了和男子有说有笑的洪雁身上,一步步踱步到她的背后。

  男子模样帅气,身上穿着比赵喜庆贵上千倍不止的西装,左手戴着同他跑车等价的腕表,一表人才。

  他叫吴展,一个刚海龟的博士,也是和洪雁一个院子的青梅竹马。

  “雁子,大学生活咋样。”

  “凑活吧,混个文凭呗。”

  洪雁切割着牛排,随口答道。

  “没谈个恋爱啥的吗?”

  洪雁切割牛排的手微微停顿些许,眼神飘忽,迟疑了一会,微笑摇头。

  吴展摸出一个盒子打开,精致的珍珠项链闪耀夺目。

  “给你从海外买的礼物。”

  洪雁打量一眼,神情依旧,打笑道:“不是机场买的吧。”

  “你这是看不起你吴哥?”

  二人相视一笑,正要举杯,只听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雁子。”

  赵喜庆的呼喊响起,洪雁连忙回头望去,一脸尴尬。

  “喜庆!你怎么……”

  赵喜庆吞咽了口唾沫,他如今该做什么反应?

  发怒,沮丧,或是学着小说来一句莫欺少年穷?

  餐厅内放着轻柔的爵士,精致的灯光,精致的桌椅,精致的菜肴,精致的郎才女貌,只有赵喜庆像个小丑,身上的劣质西装散发着惹人讨厌的汗臭。

  他死死的盯着洪雁,脑袋一片空白。

  一道雷声划过天空,大雨倾盆而下,沙沙地滴落在地。

  洪雁胸口带着一个块巴掌大的石头,呈石碑状,仿照的正是大名鼎鼎的武则天无字碑,是赵喜庆大二随导师挖掘武则天无字碑墓时偶然所得的纪念品,也是他给洪雁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赵喜庆望了眼桌上的珍珠项链,上前从洪雁胸口扯下石碑。

  对她来说,那个更适合。

  石碑脱落脖子,洪雁只觉心头咯噔一声,像有什么被一齐扯断,整个人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谁啊!”

  见赵喜庆朝洪雁动手,吴展拍桌大吼,看到赵喜庆西装胸前保险公司的别针,一脸不屑,又见赵喜庆盯着桌上的项链,冷笑道。

  “别看了,也就大概抵得上你卖十年保险,还得是每天业绩不错。”

  赵喜庆脸色更是铁青。

  “喜庆,吴哥他不是那个意思……”见吴展嘲讽赵喜庆,洪雁想开口调解。

  “好自为之。”

  赵喜庆留话,反身离去。

  三年不长不短,却是一个少年仅有的青涩和纯真,今日一并交付。

  马路之上,有一辆红色轿车停在酒店对门路口,轿车内戴着墨镜的女司机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门的五星级酒店。

  “小姐,他人出来了。”

  耳麦中声音响起,片刻之后,赵喜庆迈步走出酒店,女司机踩下油门汽车轰鸣而去。

  人车相撞,赵喜庆倒飞而出,手中的石碑脱落,鲜血沾染其上。随后,赵喜庆重重的摔在地上,连着翻滚出数米,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