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愚蠢

  人类社会越精致高雅、文明发展越快速奇妙,野兽人的憎恶便越发深刻。

  人类深信城池提供安稳的庇护所,认为凭借城塞与军队就能把出没森林的野蛮兽族阻拦在外,安慰自己森林生物没有秩序可言,无法部署军队来威胁他们狭小的高墙城市。

  何等愚蠢!低估野兽人足够造成不可挽回的致命错误。

  有蹄者乃暴力冲突交融产物,他们远比帝国想象中要狡猾得多;更糟糕的是,敌人越高贵傲慢,野兽人越渴望证明自己的霸主地位,暴躁兽类会想尽办法把纯洁高尚者从高位上扔下来,然后用血淋淋的脏蹄狠狠践踏尸首残余。

  虽然野兽人没有记录时间历史的传统习惯,但是兽类们明白与兽群漫游的古老土地相比,人类城市是新兴事物。

  哪怕最低等的劣角兽也知道,人类非常害怕密林和密林生物,恐惧使得它们不敢冒险向古森林深处前进。

  石块搭建的堡垒能阻止兽群的肆虐。

  帝国城市四周布满瞭望塔,把人类据点围得严严实实。

  然而兽类知晓这些建筑充其量是暂时防御,总有一天人类建造的一切会在野兽人的手中轰然倒塌。

  只有到那时,土地才会再次属于有蹄者;只有到那时,人类才会按食物链顺序回到原本的地方。

  届时,故事才会迎来终结。

  敌对的兽群日夜进行争斗,理由无外乎抢夺争议领土,劫掠其他兽群的战利品及雌性,或仅仅为了荣誉和神意开战。

  当然野兽人们同样能够团结起来打击共同敌人,组织军队抵御外来者的侵扰。

  到那时,野兽人将聚集在神圣兽群石周围,搭起成片的战兽牧群和篝火营地,兽王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召集分散各地的战兽团。

  他们将解释集会原因,会议计划基本上离不开摧毁人类、矮人或其他敌人。

  兽王的目的行为通常采用嘶叫萨满预兆的指导,而听信萨满无异于服从神之命令。

  假若在场的兽王一致赞成计划,那么各团首领就会展开厮杀,直到有兽类脱颖而出,胜者将荣升众战兽团的总首领。

  角斗以徒手的方式决出胜负,参与者双手反绑背后,目的旨在防止战兽团失去领袖。

  即使如此,野兽们的巨角利齿仍能造成致命伤害。

  优胜者被授予角兽之主的伟名,带领浩浩荡荡的战兽联盟发动侵略。

  如果兽王动机是传播信仰,守护兽群石的牛头怪也会欣然加入,为野兽人军团提供强大的援助。

  而塞恩,无疑是幸运的,托尔托加南段山脉里的兽群两个月前刚刚倾巢而出,向西翻越群山前去袭击临海的城邦,兽群石周围只剩下了一支迟来的野兽人战帮,就是塞恩上供的那支。

  山脉深处是猎人们的禁区,从里面传来的可怖嘶吼与偶然能瞥见的身影都足以吓退最贪婪而胆大的猎人。

  有野兽人出没的地区,森林里的植被会随着时间而逐渐扭曲,树木的生长肆无忌惮,直到在顶端互相连接,使森林里的白日也如夜晚般漆黑,而野兽们也会产生突变,它们就是野兽人战帮的食物和炮灰。

  塞恩一个人驾着马车,战战兢兢地在林间小路的尽头停下,然后跳下马车,从口袋里取出花重金买来的魔法卷轴并攥在手里,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然后静静地等待着。

  大概十多分钟之后,从昏暗的林间走出了一个有着苍白皮肤的羊头怪物,它要比塞恩高出一个头来,身着生皮甲,手持一柄锈迹斑斑的战斧,那对向前弯曲的犄角尤其令塞恩感到恐惧。

  它那猩红而疯狂的眼珠向下盯着塞恩:“人类,你的供奉晚了。”

  “很、很抱歉...出了一些意外,我想求见首领,我有一笔更好的生意。”塞恩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不敢直视那对眼睛。

  “生意?哈哈哈哈哈哈哈...生意!”羊头怪物用沙哑的声音放声大笑,然后反复咀嚼着这个词语。

  “跟我走,你这肥美的人类!”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走进这些扭曲野兽的聚集地,但塞恩仍需要很大的毅力才能忍住呕吐和尖叫的欲望,空气里弥漫着恶臭,碎肉和骨头堆积在一起腐烂,他不敢去猜测它们的主人是谁。

  在角兽狂暴地嘶吼之中,塞恩来到了这支战帮的首领,一个断了一角的狼头野兽人面前,并且毫不犹豫地下跪。

  他知道这些怪物就喜欢看人类在它们面前卑躬屈膝,下跪求饶的场景。

  “什么生意,肉球。”首领安抚着自己躁动不安的宠物,问道。

  “我想请您和您的部下出手,洗劫...洗劫两个领地!”塞恩咬咬牙,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他现在既恨凯恩,也恨威廉和卡森子爵,他要报复,他要复仇!

  塞恩不知道的是,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有诡异的血光一闪而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首领注意到了,所以它放声大笑,过了一会才停下来,起身来到塞恩的面前。

  忍受着对方身上那可怖的体味,塞恩闭眼继续说;“我所在的那个领地来了新的领主,但领地里现在并没有军队,我跟另外一片领地的领主说,我会来联系您,让您去袭击我所在的领地,然后让另外的那个领主及时赶到救援。”

  “但我是骗另外那个领主的,您只需要派遣部分部下去袭击我所在的领地,等另外那个领主带兵前去救援,您就亲自率领勇士们袭击另外那个领主的领地,然后前后夹击,一举吃掉两个领地!”

  野兽人是残忍的代名词,但它们并不愚蠢,要理解这个计划并不费首领什么工夫,所以它伸出蛇舌舔了一下自己的獠牙,然后说;“你想请我和我的部下出动,那么,你要付出什么?”

  内心怒斥着野兽人的贪婪,塞恩表面上却更加伏低了身子:“事成之后,两个领地的战利品全部归您,而我还会献给您一笔财富。”

  “就是你带来的那辆马车里的那些?”首领询问道。

  “是的!”塞恩为了复仇已经什么都不顾了,他现在一心只想让折辱自己的那些混蛋都付出代价。

  他们,都得死!!!

  九月二十四日,卡森领的领主府书房。

  “父亲,您就不担心那个杂碎勾结野兽人,然后出卖我们么?”

  书房里,威廉犹豫再三,还是朝卡森子爵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卡森子爵端着酒杯站在窗边,望着今晚悬挂在夜空中的圆月,缀饮一口葡萄酒,转身对长子发问道:

  “你真觉得,他能勾结上野兽人?”

  威廉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子爵端着酒杯离开窗边,继续说;“要是野兽人真的能被这个东西勾结上,那它们早就不是帝国的心腹大患,而是一群不太好控制的炮灰雇佣兵了。”

  “这些残忍的,狡诈的野兽会退却,会畏惧,却唯独不会放下对人类的仇恨。”

  “帝国里难道缺少这种背叛帝国和种族的叛徒么?哪一个得到了野兽人的帮助?哪一个?我找了老师教你历史,你能说出来一个么?”

  “......不能。”

  “我打了二十五年的仗,从你还没出生,甚至还没成年,就跟随你的祖父一起出征。”卡森子爵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许怀念;“塞恩不是第一个想要勾结野兽人的,也不会是第一个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愚蠢的。”

  “如果我没猜错,他那一身肥肉,此刻,已经进了那些野兽的肠胃了。”

  “咕嘟咕嘟...”

  大锅里的肉块沉沉浮浮,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来,首领扯开挡在它前面的角兽,来到大锅边。

  一把从锅里捞出了大腿骨,首领当着所有人的面咬下了第一口半熟的煮下了血的肉,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至于不服从他的,此刻正在大锅里一起浮浮沉沉。

  “战!”首领高举起大腿骨,他的怒吼划破了夜晚的寂静。

  “战!!!”

  “血祭血神,颅献颅座!”

  “血祭血神,颅献颅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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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大人...这些钱,都是给我们的?”

  罗科斯咽了口口水,吃惊地看着自己面前那一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银币,然后难以置信地询问道。

  跟他一起并排站着的民兵们对此也是惊讶不已,他们都以为领主不治自己意图造反的罪就是白狼神保佑了,居然还要给他们遣散费么?

  “当然。”

  现在是九月二十一日,昨天赢得了决斗之后,凯恩驱逐了原本控制领地的四个家伙,而今天上午,他把昨天的那些民兵召集了起来。

  凯恩背对着自己那座摇摇欲坠的城堡,弯腰抓起一大把银币,然后让民兵们看着铜币一枚又一枚地从他的手里滑落。

  “这钱,不是你们的遣散费。”

  “大人,那是什么...?”罗科斯内心不由得升起一股希望之火,谨慎地询问道。

  他们这些昨日被管家买通,险些就背负上造反罪名的人,只要凯恩愿意拉他们一把,别人不敢肯定,但罗科斯肯定是要对领主大人从此效忠的。

  民兵队是在老凯法斯伯爵战死后,由管家提议组建的城镇自卫队,并且迅速地成为了管家和政务官等人用来压制不满情绪的工具。

  不过随着民兵队长有了自己的心思,开始培养自己的部下之后,民兵队也就隐隐地分为了两派。

  而罗科斯等人就是管家这一派的人。

  “是你们的薪资,但是,不是民兵队所有人的薪资。”凯恩的后半句话让众人刚刚雀跃起来的心情又急转直下,他们面面相觑,然后等待伯爵的话语。

  “我的钱要发给那些能够为了保卫家乡和亲人而战的好小伙子,而不是只会吃喝玩乐欺压邻里的地痞流氓。”凯恩的内心其实也悬着呢,他现在虽然是领主了,但除了查抄的家产之外一无所有,凯恩得尽快组建起属于自己的军队来维护自己的统治。

  思来想去,他最终放弃了将现在的民兵队全部解散掉,再重新招募的想法,而是挑拨他们的内部矛盾,剔除掉那些害群之马。

  听到伯爵的话,站在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少数那么几个脸色不自然了起来。

  这个道理也很简单,都是一个镇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个是二叔,那个是三婶的,日子总得过,谁也不是天生就是作恶的种。

  何况就算是,上面的老爷也不会让民兵队变成一群盗匪的。

  “你叫什么?”凯恩的目光在这些人的脸上扫了一圈,然后指着那个敢向他发问的青年问道。

  “领主大人,我叫罗科斯。”下意识地把背挺的更直了一些,然后回答道。

  “好”,凯恩点点头;“罗科斯,你去把镇里最德高望重,让人信服的人请来,要快。”

  “遵命!”

  罗科斯不敢怠慢,当即小跑着去了镇子的另一头,不多时,就见一个脸上带着道刀疤的铁匠连围裙也没摘,就跟着罗科斯走了过来。

  赤裸的胸膛上有着横七竖八的伤疤,一身古铜色的精悍肌肉,一看就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又是镇里的铁匠,难怪德高望重。

  “达奇老爹是镇里的铁匠,而且还是老领主大人的卫兵,一直都言而有信,镇里的大家平常有什么矛盾都找他解决的。”

  罗科斯笑着说道,而他身旁的铁匠则拍了拍满是尘灰的双手,没有言语。

  “我父亲的卫兵?”,听到罗科斯的介绍,凯恩友好地向这个铁匠伸出了右手:“你好,达奇先生。”

  一位贵族老爷愿意握平民的手?!

  在场的人内心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疑问,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何况还是铁匠那沾满了尘灰与铁屑的手。

  “老爷,还是算了,都是灰,我不想脏了您的手。”

  达奇的脸色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回握,而是深鞠一躬,同时为自己的无礼做了解释。

  “那有什么脏的?”凯恩说出的话再次惊讶了众人,他抓起达奇的手臂,然后毫不介意地握紧了那只粗糙的大手,握了数秒才松开。

  “耕种用的农具,战士的盔甲武器,菜刀,铁钉,刀叉,那一样不是你们这样的铁匠敲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