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突发情况

  “多美的夜色啊,凯恩伯爵。”

  就在凯恩思来想去,不知是打破寂静好还是就那么寂静下去好的时候,行刑官忽然站了起来,来到窗边,望着窗外主动搭话起来。

  “嗯,啊,是啊,夜色很美。”

  这句话一出口,凯恩就想抽自己一个抡圆了的耳光,这敷衍的程度已经到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的地步了。

  “不,阁下比夜色还美,不对...夜色没有阁下美,也不对...”

  “扑哧...你在帝都时也是用这种态度来跟女孩们交谈的?”

  所幸行刑官并未因此而不满,看样子心情还挺好的。

  听到她的询问之后,凯恩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得不把身体前主人的帐给认下来:“阁下知道我?”

  “当然知道了。”行刑官转过身来,月光洒在她因为刚才的战斗而散开的长发上,行刑官用感慨的语气说道:“躲过了帝都的巡逻队和猎犬,翻过了围墙,而且还避开了庄园护卫和魔法陷阱,却不为财宝也不是刺客,只为了和某位小姐来一场云雨之欢...”

  “啊,这个嘛...”凯恩更加尴尬了,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打算解释什么,但对方没给凯恩这个机会。

  “而且,还不是一个,而是一夜之间连爬了三位小姐的闺房!如果不是那三位小姐第二天恰好在同一场舞会里相遇...还不知道阁下的夜行云雨之旅要持续多长时间呢。”

  “这个...呵呵...都是过去的事了,就让它过去吧...”

  内心暗骂之余,凯恩也只能呵呵笑了两声,搪塞道。

  凯恩先前住的客房显然是没法住人了,因此管家又为凯恩收拾了一间新的客房,就在行刑官的对面。

  ...

  “明天,阁下有事情要忙么?”

  在凯恩关门前的一瞬,行刑官的声音忽然响起,对于金伯莉的邀约,凯恩谨慎地思考了一番,随即回头说:“是的,我需要去雇佣一些工匠和仆人,还有一些东西要采购。”

  除非必要,否则凯恩是一丝一毫也不想同行刑官有什么联系,这些家伙本身就是灾难和不详的一部分。

  “一位绅士可不该拒绝一位女士主动提出的邀请...”依靠在门边的行刑官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说道。

  对于她那意义不浅的话语,见过行刑官战斗姿态的凯恩没敢升起任何不该有的想法,打算继续婉拒。

  “你要是陪我一起的话,我可以给你讲点有关你腰间那把剑的事情哦...”

  ?!

  行刑官此话一出,凯恩的内心自然是惊涛骇浪,就算他极力压抑面部的表情变化,也还是无济于事。

  “如您所愿,行刑官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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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再未发生什么乱子,只是城堡里悄无声息地少了一些面孔,除了领主的私人卫队外,城卫军的士兵也开始在城堡附近的街道上来回巡逻。

  后半夜凯恩睡得并不安稳,他只要一入睡,就会梦到流淌着熔岩的焦黑土地,向自己发动袭击的恶魔,尖叫的白色颅骨。

  数次尝试之后,他干脆放弃了睡眠,盘腿在床上坐了一夜。

  所以当清晨的阳光照拂大地之后,已经换上了工作服的行刑官敲了敲凯恩的门之后,等来的是一个疲倦,意识恍惚,焦躁的莱茵伯爵。

  “阁下莫非是...被无底深渊的幻象给袭扰了一夜?”

  “幻象,什么幻象?昨晚确实有噩梦袭扰,搅的我根本没法入睡。”

  “极少会发生的情况”,看行刑官的神情,似乎也颇为惊讶:“如果某个灵魂极具价值,而恶魔们又未能得手,那他们就会用幻象来折磨,引诱那个灵魂,让它主动堕落掉。”

  凯恩有点被吓到了,一想到自己未来的日子里都要遭受不能入睡的酷刑,他一瞬间也产生了‘干脆堕落掉吧’的想法。

  “不用在意的,等会我给你做个驱魔仪式就好了。”

  欣赏完凯恩的神情之后,行刑官才笑着把这句话说出口。

  ......

  “阁下与我印象之中的行刑官还真是有很多不同之处。”

  坐在金伯莉的对面,凯恩看着对方那风卷残云式的吃相,不由得感慨道。

  闻言,行刑官停下自己拿白面包擦盘里烤肉渣的动作,喝一口葡萄酒解了解油腻,然后放下酒杯,将目光转向凯恩。

  “那你印象中的行刑官是什么样子的?”

  “嗯...黑衣黑靴黑裤,黑色的雨披,戴黑色宽沿圆顶皮帽,独来独往,不苟言笑,而且...”

  “而且残酷无情,嗜杀成性,每到一地,先杀两个异端,再烧两个窝藏恶魔崇拜者的村子?”

  行刑官把玩着垂下来的一缕发梢,用玩味的眼神看着凯恩。

  “咳咳...剩下的那些都是你自己说的,并不代表我本人的观点。”凯恩轻咳两声,连忙撇开关系。

  “阁下倒是思维机敏,不过你的印象其实也没错。”金伯莉坦然承认道:“帝国民众能遇到的绝大多数行刑官,都是那副鬼样子。”

  “他们被责任和内心的痛苦反复折磨,最后不得不选择让自己摒弃掉人类的情感,只以冰冷的目光审视一切。”

  “但你不同...我也坦然地说,你非常与众不同,金伯莉阁下。”

  单就对方说的这两句话,凯恩就愿意向她举杯致敬,公开发表这样的看法,是需要足够的勇气的。

  “算是吧,有些地方我与他们不同,有些地方却并无差异。”行刑官对于凯恩的称赞并没有给予积极的回应,她松开了发梢,转而把玩起酒杯来。

  “不同的地方在于,我坚持让自己保留欲望。”“欲望?”

  “对,有了欲望,人才会还是人,而不是一台仅剩下躯壳的自运行机器。”行刑官向凯恩讲述着自己的独特理念,同时也没忘记暗讽自己的那些同僚:“那些家伙只食用清水和黑面包,从不为自己保留一个铜子儿,刻意地追求风餐露宿,在外人看来这是行刑官们在锤炼自己的意志,但要我说,他们只是通过自我虐待来缓解内心的自责与痛苦罢了。”

  “所以,我坚持让自己保持对美味食物的欲望,还有对金币跟漂亮衣服的欲望,就是要提醒自己,我是人类,我所从事的事业将拯救更多的人类免遭恶魔和邪教徒的荼毒,为此而制造的牺牲尽管令人遗憾,但却是必要之举。”

  听完行刑官的话,凯恩一时语塞,他没有想到以对方的年纪可以说出这些话来。

  “那么,并无差异的地方呢?”

  听到凯恩的询问,金伯莉的身形一滞,那对鲜红的眼眸里恰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了一句话。

  “如果你真想知道,那么,跟我来吧。”

  任何一座城市都不是只存在着光鲜亮丽的地方,总要有些区域是肮脏的臭水沟,藏污纳垢的贫民窟,也总有一些人在这些地方苟延残喘。

  但不用对他们报以同情之心,真正的无辜者在这里活不下去,能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的都是窃贼,强盗,逃犯,走私者。

  即便是贫民窟里玩闹的孩童,也许下一刻就将再次成为一个杀人犯,而他们年幼却被扭曲的心灵对此毫无感觉。

  不过,万事万物都有终焉之时,而伟大的皇帝陛下已经决定,在此时此刻给予拉泰城的贫民窟以合理的审判。

  靠军队和烈焰。

  “唳——!”

  一声鹰啼从空中传来,那是金伯莉刚刚放飞的苍鹰,灰色的身影盘旋了两圈,随即消失在云层之中。

  “我与其他行刑官并无差异的地方在于,我们都是一群冷血的刽子手,可以为了干掉一个邪教徒而杀一千个也许无辜的人。”

  金伯莉站在凯恩身边,对他低语道。

  烈焰在阴云下熊熊燃烧,凯恩的鼻翼间嗅闻到了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焦臭,耳边似乎传来了贫民窟那些无辜者的临死哀嚎。

  他浑身发冷,但不是被风吹的,实际上,就连冷风也要比他的身体暖和一些。

  这场残忍的处决并非出自凯恩的命令,这里也不是他的领地,凯恩只是一个过路者,一个看客。

  但是,他仍旧为眼前的惨剧而感到内心的不安,凯恩将视线转向下达命令和执行命令的人,帕切科伯爵和他麾下士兵们的脸色一样不好,但伯爵不肯离开,也不让士兵们离开。

  “当我们畏惧,他们便会猖獗,当我们残酷,他们便会畏惧。”

  金伯莉的神色肃穆,橘红色的烈焰也染红了她的银白色长发。

  “我会履行诺言,伯爵。”金伯莉看向凯恩,用那双坚毅而痛苦的眼睛看着凯恩,轻声说:“你手中的那柄剑,可以消耗你的财产来使用一些特殊能力,比如昨夜那惊人的一击,对吧?”

  这一回,凯恩没有露出震惊的神色,他看着直冲上天际的黑烟,什么表情也显露不出来。

  “那剑是由财富女神给予她的一位选民的,选民参与了帝国的统一战争,战死后,圣剑被保存在财富教会的大神殿里,没人知道如何开启它的能力。后来,圣剑在第一次吸血鬼战争里为吸血鬼所掠取。”

  “你的祖父曾参加过第二次吸血鬼战争,这剑就是他的战利品,但没人能开启圣剑,所以就连你们自己也不知道德尔家竟然藏有一柄神器。”

  “你是怎么知道的?”凯恩的眼神变得警惕,而看到他的戒备,金伯莉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

  “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既然你抢先了,那就这样吧。”

  “我能认出来,是因为我所在的行刑官派系,起初就是为了追寻这柄圣剑而建立的。”

  “什么?那你...”“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现在到我了,伯爵,你是如何开启这柄圣剑的?”

  沉默,还是沉默。

  与沉默的外表不相符合的是,凯恩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他竭力想要想出一个不会被丢进烈火里的理由。

  “不回答也可以,反正我已经确定你不是需要被净化的那一类人了,那么我只会用非常规手段来与你沟通交流。”

  金伯莉满不在乎地说道。

  合着净化是常规手段么...

  凯恩在内心吐槽的同时,对这位行刑官的警惕是一刻也不愿意放下了。

  而金伯莉看了看左右,缓步走到凯恩面前,将唇瓣贴近凯恩的耳垂,向他说:“刚才我放飞的鹰,已经带着你能开启圣剑的消息飞回帝都了,想想该怎么应付大行刑官吧,伯爵...”

  凯恩没法形容自己听到这句话之后的情绪,震惊,怀疑,恐惧,当然还有愤怒。

  “职责所在,这你可不能怪我。”

  金伯莉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脸上露出那种幸灾乐祸的笑容,这么捉弄凯恩一下之后,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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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理领地里剩余邪教徒的工作被帕切科伯爵交给了行刑官来做,他给了金伯莉三百名士兵做卫队,除非拉泰领里藏着一头六臂蛇魔,否则行刑官是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虽然贫民窟已经被烧为白地,但拉泰的宵禁还会再持续一段时日,显然,因为昨夜的刺杀,帕切科伯爵现在有些敏感。

  本以为就是一次普通的采购外加出行,结果短短的一天一夜里,竟然发生了那么惊心动魄的事情。

  想起那头被自己斩首的魅魔来,凯恩现在还有些后怕。

  若是没有那个行刑官,自己恐怕就要因为中了那个恶魔的暗示术从而被控制住了。

  本来是应该向那个行刑官道谢并给予报酬的,但是...凯恩一想起贫民窟里的大火,那些被认为与恶魔崇拜者有联系的人在烈火里哭嚎惨叫的场景...就对那个女人满心忌惮。

  而他也深刻地理解到,为什么帕切科伯爵明知领地里有邪恶在滋生,却依然不愿意通知行刑官了。

  拉泰城经此一乱,势必会导致贸易减少,居民逃离,而为了维持军事优势,帕切科伯爵便又要提高税率,这就是一个死循环。

  原本,金伯莉的那句话就够让凯恩心神不宁的了,但当他准备和帕切科伯爵谈起招聘会的事情时,一个信使急匆匆地从莱茵镇赶来拉泰,并且告知了凯恩一个更要命的消息之后,他才明白什么叫做十万火急。

  “从托尔托加山脉里出来的兽群正在袭击领地!”

  听到这个消息,凯恩当即丢下了自己的马车和马车夫,向帕切科伯爵求了二百名链甲衫长枪骑兵,然后就驾起战马马不停蹄地往领地赶去。

  当然,不是他骑,他是被带着的。

  凯恩从身体的前主那里继承了一些记忆,但前主本身就是个不会骑马,出门靠马车的废物,凯恩还没来得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