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信

  黎明纪626年10月17日,莱茵领的兽群之战正式告终。

  在来自附近领地的援军,临时征召的民兵还有一个精灵氏族的帮助下,莱茵领领主,伯爵凯恩一举荡平了此前袭击领地的兽群。

  角兽和劣角兽们的尸体被堆积在了山谷里,等到炙热的阳光重新晒干了那些熄灭了一次的枝叶,留下的精灵会用烈焰净化掉这些变异野兽的尸体,让尘灰重新回归自然。

  兽王的尸体则不配拥有这种仁慈,凯恩让车队载着这具猩红的怪物尸体一路展览,向沿路的村庄昭示‘兽王已死’的这个事实,借此来让自己在民众间的声望更隆。

  没有民众的支持,他这个领主什么也不是。

  但军队带回来的不止是胜利,还有失去家人的悲痛,在对抗兽群突围的雨中战斗里,三百余个战士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回归到了死神莫尔的怀抱。

  父亲与儿子,男孩与男人。

  “萨尔玛村的萨玛里斯先生和萨玛里斯女士,我,凯恩·德尔,在此以沉重的心情向您写下这样的一封信,您的儿子,萨尔玛村的卡雷斯·萨玛里斯已经阵亡在疆场上。”

  “我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也明白我在此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不过我想让你明白,他是一个好儿子!”

  “是的,身为他的领主,也身为把他送到了莫尔怀抱的人,我清楚这一点。”

  “当那些变异的野兽袭掠领地,整个领地都回荡着兽群残忍的吼叫时,你们的儿子响应了我的征召,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领地民兵。”

  “我们将那些畜生引到了山谷里,我们要用烈焰净化他们,原本该是这样的。”

  “但也许是它们崇拜的魔神不愿看到正神子民的胜利,它们得到了一场大雨,这些畜生欣喜若狂,以为自己可以逃脱死亡的命运,以为自己可以继续劫掠属于帝国的土地,荼毒帝国的人民。”

  “它们想错了,你们的儿子和其他一样英勇的士兵站了出来,与这些野兽进行殊死搏斗,在磅礴大雨里展现自己的不屈勇气,成功挫败了兽群突围的行动。”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所能看到的景象。”

  “士兵们明白这一去将是他们的终途,但最后,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高喊着尤里克之名,用血肉之躯抵挡着兽群。”

  “他们没有妻儿和父母吗?”

  “我想不是的。事实也是如此,战死的士兵们每个人都有父母妻儿。但是,他们仍旧举起了自己武器,在那一天,莱茵领的战士们跟其他援军一起组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坚墙,将那些畜生缓缓碾碎,一个不留。”

  “这便是我们的子弟,这便是守护我们的士兵!”

  “卡雷斯是如此的伟大,他们这些站出来保卫家园的士兵是如此的伟大….能够率领这样一支军队是我一生的荣幸。而没能把他们全部带出托尔托加山脉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在此,我为卡雷斯的死亡再次表示最大的悲伤,也为帝国拥有你们两位这样的子民。一个养育出了如此优秀的士兵的父母表示由衷的感激。”

  望着对面那一对站在门前老年丧子而泣不成声的老年人,亨利努力地忍着想要使自己的眼泪不要掉下来,他收好了手上那封刚刚还在诵读的信函,然后交到了对面那两位老年人手上。

  不过还是在那一句保重之后,忍不住流下来了泪水。

  他感觉到了胸口里压抑的哀伤和发涩眼眶里忍不住的泪水。

  是为一个士兵的阵亡而哭泣?

  不,他是在为那三百多名长眠在大地之中的弟兄而哭泣!

  出征时,数千个人同时喊出‘为了帝国’,用自己生命证明自己将为家园而战的那一幕,多么辉煌的一幕!

  他闭上眼睛都还能够感受得到那一股荣誉感和责任感!!

  同样,他也为那一连数百封,字迹一样。内容根本不重复的阵亡信函而哭泣。

  这是耗费了多少的心血才写出来的?

  本来他还以为被任命做这种送信的任务只是稍微郑重地向民众表示来自领主的哀悼,没想到阵亡信函竟然是由领主大人一手写出来的。

  亨利看向了身侧,看着那盛满了弟兄骨灰的陶罐,他感觉到他的灵魂在颤抖,他的怒火在沸腾,他恨不得再杀上几个畜生来解气!

  “下一家。”

  当简直犹如是死神降临一般的亨利来到一户普通人家小屋前方时,亨利看到双手捂住不断祷告的可怜妇人竟然挨着家门瘫坐在地上。

  旁边一个吓坏了的年轻女孩和旁边的男人赶紧扶起地上的妇人:“桑托斯阿姨,阿姨,您没事吧。”

  亨利走上去还没开口,对面那个瘫坐在地上的妇人眼睛猛然闪烁起莫名的光彩:“大人,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这里是桑托斯家吗?”

  妇人最后一丝幻想被打破,亨利拿出了怀里的信函,他语气沉重地说道:“夫人想要…”

  “够了,我不想听。”两行泪水从这个妇人的脸颊上滑落。

  亨利把信函交给了旁边的年轻人,对方颤抖着双手接过信封,然后打开了。

  只见上面写着斯图纳拉斯·桑托斯。

  “下一家。”

  “大人….”

  跟在亨利的军官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亨利问道。

  那位拿着信函的军官默不作声地把信函给递了上去。

  亨利看着信函上面相同的姓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好愣愣地望着地上的妇人。

  “怎么了?”

  这是领主身边的那位女士的提问,面对这个提问,亨利瞪了眼睛好半天才低声回答道:“这里还有一封,是埃基夫斯·桑托斯的。”

  小姑娘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而妇人听完则是顿时就两眼一黑瘫倒在了地上。

  这伙军人慌乱地去把妇人抬回屋内,七手八脚地好是一番救治才把对方救醒。不过那位妇人却醒过来以后大发脾气,她愤怒地大叫到:“滚!滚!!你们给我滚出去!”

  “混账!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暴怒的声音把朴实的乡镇妇人给吓住了。

  “闭嘴。”

  一个和颜悦色的平和嗓音回荡在屋内。

  “是,女士。”

  “信,我们已经送到,我们…走。”

  “等等!”这间屋子的那个年轻人叫住了这些眼神里带上杀气的民兵,他拿着信函的那只手颤抖着,“我能够参加民兵队吗?”

  “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

  “我想要参加民兵队。”

  “我不准你去!!!”妇人撕心裂肺的叫声回荡在屋内,“这群凶手已经杀了你父亲,还有你哥哥,你为什么还要去!!”

  “不,妈妈!杀死我父亲和兄长的是野兽人!看看这封信。我父亲和兄长是为帝国,是为了我们,我们家乡的安全才光荣战死的!父亲的勇敢在加勒万山谷让领主大人刮目相看!哥哥的骁勇让大人们称赞,我身为斯图纳拉斯的儿子。一个战士的儿子,我要用这双手去做到他们不能做到的事情!我要杀光那群野兽人!”

  “我不准!!!我不准!!!我们桑托斯家就剩下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不准你去!我的儿子,难道你还没看明白吗!就连我这个愚蠢的村妇都明白,这群人把你们送上战场,把你,把你们送去死!一个个地送去死!现在害死了你的兄长,害死你的父亲,你为什么这么笨!还要继续跟着为他们送死!!!特别是现在写了这封信的人,他是害死你父兄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