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石间泉水流淌,哗啦声响。黄沙溪流,风平浪静。

  池水边静坐在一起的两人,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相互依偎在一起,不知所思,不知所想。

  这种安逸舒适的氛围不知持续了多久。

  乌云一如既往的密布天空,缝隙中弥漫着昏黄的光芒,好像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没有昼夜分别。

  此时两人脸上的泪渍也已经风干,相互倾听着彼此的呼吸。

  黑鹿瑶终于将藏在心底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现在她如释重负,哪怕结果已经注定,也问心无愧了。

  “你喜欢我吗。”

  忽然间黑鹿瑶冒出这么一句,让天云沉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便莞尔一笑。

  “喜欢。”

  “那如果让你重来一次,你会选择我吗。”黑鹿瑶抱有期待的追问道。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天云沉根本无需考虑和纠结,心中早有定数,随之意味深长的回答着。

  “如果我只是何轩,那么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

  黑鹿瑶听到这个答案,顿时间,内心的一切焦虑都荡然无存。

  这是她最想听到的答案,至少在何轩的生命里,她从来没有输过,也从来都不是第三者。

  这样,足矣。

  “最后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黑鹿瑶忽然问道。

  “什么?”

  “亲我一下。”

  黑鹿瑶说完,还不免调皮的眨了眨眼。

  然而,天云沉却是犹豫了,这一回他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坦然。

  即便他现在只想以何轩的身份与黑鹿瑶独处,但何轩这个名字终究已经过去了,期间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仍然记忆犹新。

  而他也已经蜕变成长为了天云沉,而这个名字的爱人,叫天云清。

  即便是伪装自己,做回何轩去履行黑鹿瑶的要求。

  他也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让自己与小师妹以外的女人产生亲昵之举。

  即便这是即将离别之人的愿望,他也不能做出违背伦理,违背原则的事情。

  “丫头……抱歉,我不能这么做。”天云沉有些支吾的说道。

  黑鹿瑶闻言后,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转瞬即逝,因为她知道这才是天云沉的样子。

  是一个死板,固执,从不逾距,不违背原则的人。

  如果他真的亲了她,或许能让黑鹿瑶心底得到丝丝慰藉,但却不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黑鹿瑶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她决不允许天云沉对他的感情和举措有一点点的抗拒,除非他心甘情愿。

  “好吧,不亲就不亲嘛。”黑鹿瑶故作不开心的说道。

  然而天云沉却很是认真的对待起来,致歉道。

  “对不起。”

  黑鹿瑶没有在意,或许这注定是她的遗憾吧。

  “没关系,以前是姐姐为你而死,你走火入魔与武者决裂。现在轮到我了,你会怎么做。”

  说到这里,黑鹿瑶的目光炯炙,她很想知道这个让她爱慕已久的男人,在最后会为她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事情,她也很满足。

  然而这番话竟是激起了天云沉的平静已久的内心,犹如压抑了很久洪水猛兽,即将要从他的眼底喷涌出来,带着无尽的愤怒。

  第一次,黑鹿瑶看见天云沉的这幅神情,不由得在心底问自己,是不是自己一直都低估了在天云沉心里的分量。

  这种眼神,跟当初他走火入魔的样子极为相似。

  不知为何,黑鹿瑶的内心突然生起一股暖流,十分的感动。

  而此刻天云沉却是用极为低沉的声音,咬牙切齿的说到。

  “我会让整个夜妖族给你陪葬!”

  终于,黑鹿瑶再也无法制止内心的冲动,眼眶里顿时噙满了泪水,但不想让天云沉看见她的丑态,而故意仰了仰脑袋,防止眼泪下滑。

  与此同时,她也对着天云沉深切的回道。

  “得此一语,死而无憾。”

  两人话落,突然间,周遭开始狂风大作,地面上的黄沙被瞬间卷起。

  那桥下的溪流更是不知怎地,开始急促的奔涌起来,溅起层层浪花。

  天云沉回过神来,连忙询问道。

  “这是怎么了?”

  然而黑鹿瑶却没有显得慌张,反倒很是淡然的起身站在了池水之中。

  “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这话直击天云沉的内心,他清楚那是什么意思,下意识间,双手握紧了双拳,呆滞的站在原地。

  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如何诉说。

  只能任由黑鹿瑶慢慢的朝着池水中间走去。

  直到最后,也没能伸出手或迈出一步,仿佛全身都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而在此时,黑鹿瑶的身子已经没入了水中一半,她停下了动作,头也不回的沉声道。

  “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说完,便全身浸入了水中。

  这里的路叫黄泉路,这里的桥叫奈何桥,而这里的水便是灵魂抵达的最后一处,名叫孟婆汤。

  当黑鹿瑶的全身没入水中的那时起,就意味着她已经放弃了对人间的执念,愿意放下一切,了却一世的记忆,重入轮回。

  这一别,便是永远。

  也不知道最后黑鹿瑶有没有听到天云沉口中发出的声音,是那般的不舍与痛苦。

  “我答应你。”

  ……

  这片空间的狂风越来越大,飞沙漫天,瞬间侵蚀了天云沉的视线。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遮挡,而却是扑了一个空,再度回过神来。

  周遭已是一片黑夜,重新回到了竹林之中。

  低头望去,黑鹿瑶的双眼已经紧闭,看上去是那般的凄美。

  心中震惊之余,将视线望向身后的时候,却发现左寅长老正垂头丧气的跪在地上自怨自哀。

  顿时间,天云沉沉声道。

  “左长老,我多久没有说话了。”

  左寅闻声浑身一个激灵,很是不解的抬头望去。

  “云统领,老朽不知道你此话何意,先前不才想让我杀了韩先生的吗。”

  听到这里,天云沉瞬间松了口气,显然刚才灵魂脱离的时间流动跟现实中不一样。

  “哦,没事了。”

  简单的一声敷衍,天云沉没想跟左寅解释什么。这回他没再犹豫和气馁,反倒是丢下了一句话。

  “左长老,麻烦你照看好城主。”

  说完便将黑鹿瑶的尸体抱到左寅身边,然后朝着韩奕的方向走去。留下了左寅在原地一头雾水,略显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