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的叹了口气，我重新望向飞船前方。
凝望星河，遥指星辉，流淌的星辰之川仿佛将整个人都要吸进去一般。
仿佛，整个人都要融化在星海之中。
然后，我感受到泡泡冰冷的手接触到了我的脸颊，一股略显冰冷的触感传了过来。
我奇怪的看着泡泡似乎粘上了什么灰尘的手指，可下一刻却发现这是构成自己躯体的纳米机器人。
转过身来，我看到身旁的泡泡的脸颊之中露出了一副担心的神情。
也许是我将她从遗迹之中带出来的缘故，也许是我承诺帮助她实现愿望的原因，泡泡似乎已经把我当做了主人。
她换上了以白色为主基调，同时佐以黑色装饰的蓬松裙装。听她之前说帝国曾经十分流行这种，用来侍奉主人，被称作“女仆装”的服侍。
“不用担心，我并没有什么事情。”
伴随着并不算有力的话语，那些纳米机器人在映射而入的星光下翩翩起舞，融入我的肌肤之中。
“和作为生命体的你不同，我是纳米机器人所构成的实体。虽然作为个体我模拟出了自己的意识，可说到底不过是模拟而成的存在。这种不符合宇宙星辰发展规律的生命，就算什么时候消散也不足为奇。”
可是，我这样的解释却似乎并没有说服面前的少女。
嫩绿的长发因星尘的斑驳呈现着鲜活色彩，泡泡仍旧和刚才一样担忧的注视着我。“那个，请问。”
“不，没……”
原本我想说“没什么”，可是当我看到泡泡的那双满溢着担忧的眼睛瞬间，早已在喉咙之间打转的话语却变得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发出些许无奈的叹气。
“如果不介意的话，稍稍聊一会吧。”
“嗯。”听到了我的话语之后，泡泡用力的点了点头。
或许，我也很想有一个可以交谈的对象吧。
当作为纳米机器集合体的我逐渐产生自我意识开始，这个以纳米机器为根基的文明的造物主便陷入了恐慌，想要终结我的生命。后来，虽然爆发了一场大战，我消灭了造物主们活了下来，但是他们却设法关闭了这片星域唯一的出口传送门，将我困在了里面。
虽然在星域之中我尝试了数万年，甚至试图模仿造物主们的帝国，但最终我徒劳的发现，能与我进行交谈的只有沉默的星空。
所以像是现在一样和其他的个体交谈，对我而言还是万年来的第一次。
我轻轻地靠着舰船座椅，而泡泡则是仍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眼睛不断地注视着我。虽然我还不能理解人类情感，可是却也能明显的看出来她在担忧着我。
并没有多言，我仅仅是说出我的故事而已。
虽然我已经经历了万年的时光，可是在空洞的时光中能够说出的事却寥寥无几。
所以，这是要比想象中短上很多的故事，在飞船飞离这个恒星系之前便已经结束。
“是的，就是这个样子……如果要是简单来说的话，就是对于身为纳米机器人的我而言，能够维持现在的模样已经是奇迹了，像刚才那样仿佛意识都要溶解在星空中的情况也出现过几次，大概也就是所谓的大限将至了吧。恐怕当我没办法把意识拉回来的时候，我的躯体也会化作纳米机器人的灰尘散落一地。
“嘛，不用露出这么担心的表情，在这个宇宙之中并没有什么永远不朽的东西，就算是纳米机器人构成的我也是一样，虽然被千亿兆武器贯穿我也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重组，就连远古的帝国都拿我无能为力，可在数亿年的无情尺度面前，任何生物的一生都不过是刹那之间的幻影而已。不过放心，帮你找到原因的时间还是有的……”
机器人不会违约，身为纳米机器人集合体的我也是如此。
只是，虽然说我想要去理解生命各式各样的情感，可在星域中数万年，亦或数十万年，翻阅了帝国残存各种资料的我，也只能理解最基本的些许情感……
我真的能在意识消散之前理解生命的情感么？我不知道。
但不管是人类，还是智能文明中获得了合成人格矩阵的机器人，他们都有着各式各样的情感，以及各式各样的情感交错而成的丰富思想。
如果说没能理解这些复杂的情绪，仅仅只有最基础的情感的话，我能够算是活着么……
之前的我曾经听说过，精神可以超越肉体，心胜于物之类的话语……也从远古帝国遗留的资产之中了解到了名为“灵能”这种基本上只有有机体才能掌握的能力。
所谓灵能，就是灵魂的能力吧……
而我，身为纳米机器人集合体，身为建门者的造物，即使活了数万，甚至数十万年，可是真的算是有灵魂的生物，而不是纳米做的人形躯壳么？
至少，为了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活着……我只能不断的去探寻。
即使明知这条路前途叵测，我却也只能前进。
可是，说完之后，我却感受到我的手被什么温柔的东西包裹住了。低头一看，便看到泡泡握紧了我的手，那双祖母绿的眼睛如若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般凝视着我。与刚才可以很明显看出来的担忧神情不同，这是一种很难辨别的神情……她仅仅是这样子注视着，无法令人感受到“喜、怒、哀、乐”的注视着。
对于不擅长理解生物情感的我而言，就算是绞尽脑汁也实在没有办法理解她想要传达给我的情感，所以在不断地思索无果之后，我仅仅是也握紧了她的手，坐在她身旁而已。
垂死的恒星在重力井下坍缩成黑洞，繁星的光芒斑驳了星河内的一叶扁舟。
没有人知道，仰望星空时，这耀眼光芒的源头是早已毁灭，还是正处在毁灭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