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愚者2

  忙活了一整个白天,夜里,岛民们又回到了地下,将地上世界让给那些恐怖的存在。

  通过观察孔,能看到它们重复着跟昨天一样的行为,没有丝毫的改变,这里的人早已适应了这样的情况,他们甚至能够安然入睡。

  飞机静静地停靠在岸边,如今它已经修复完毕,只待明早做最后的调试,计划就会进入下一步。幽魂茫然地从它的旁边走过,它们袭击人类出于本能,并没有更多破坏的冲动。

  艾菲梅尔在短暂的观察之后回到了为自己准备的房间里。

  接着,马尔茨领着西雅尔走了进来。

  金发碧眼的小女孩有着白里透红的肌肤,这一切跟一个从小恶疾缠身又营养不良的病秧子都扯不上关系,白天艾菲梅尔彻底地修复了她的身体,现在的她与正常人无异。

  当然,因为长期卧床,她不怎么会与人交流这一点如今表现得淋漓尽致,哪怕是面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也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而马尔茨,他第一次打算好好地跟艾菲梅尔谈一谈。

  “白天的事...谢谢你救了我的女儿。”

  就算是当时什么都不清楚,但看着连自己吃饭都困难的女儿突然能够下床自己走动,还能像他年轻的时候一样活蹦乱跳的样子,他多少也明白了什么。

  艾菲梅尔微微点头,用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示意他们可以坐下再说。

  明天她就会离开这里,要道谢的话也只有今晚了吧。

  但马尔茨的目的不仅于此。

  “我有一事相求。”

  “......”

  “......”

  艾菲梅尔没有回话,她的沉默是他无法解读的,哪怕这只是一种习惯,他依然忐忑不安,因为他明白自己的要求可能真的很过分。

  直到许久以后,她才开口道:“什么事?”

  “我想请你带她离开这里。”

  说着,他将自己的女儿推到了身前。

  艾菲梅尔看着一脸无辜的西雅尔,又将目光转向了她的父亲。

  “我会发出求救信号,救援队会来接你们。”

  “不会有什么救援队的,至少对于我们......”

  “......”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这颗星球从一开始就是犯人的流放地,在一切看起来还很美好,还能看到大块陆地的时候就是这样。他们会在这里做实验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换言之我们都是罪人和罪人的后代,是不被需要的存在。”

  马尔茨一本正经地说出了她完全不知道的事情,这让她重新陷入了思考。

  但他的话并没有停下,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些事情稍微有点年纪的人都知道,但你的到来让他们失去了以往的冷静。就算是知道得救的机会微乎其微,却还是心存幻想。”

  “......”

  “罪人的孩子是无辜的,这里的许多人从出生到现在并没有什么过错,但他们却承受着从父辈那里继承的罪孽,永远地生活在牢笼之中,这太不合理了。西雅尔是这里最小的孩子,我希望你能带走她,走得越远越好。”

  年仅5岁的西雅尔,还没到懂事的阶段,她很难理解父亲所说的话,她的目光好奇地在艾菲梅尔身上游走。

  艾菲梅尔也低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由于物种差异,马尔茨所说的话她也不是很懂,但有一点她明白。

  无辜的人有很多,但他想要将唯一可能得救的机会留给自己的女儿,这或许正是人类的私心也说不定。

  她想起了科尔的脸,又回忆起了那架飞机的座舱。

  那辆单翼机是标准的单人单座,只不过按照成年人的体积设计,让它能够将她和西雅尔一起塞进去到是事实,马尔茨应该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做出这样的决定。至于其他人,显然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在他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低头思索了半天,最后点头答应。

  “如果是犯人的话,那些家伙可能不会派出救援队,记得告诉他们你是那个研究员的孩子。”

  在最后马尔茨提醒道,艾菲梅尔将它的忠告记了下来,这对父女这才离开。

  黎明时分,艾菲梅尔早早地来到了地面。

  岛民们大多会在稍晚的时候才出来活动,为了彻底地避开那些幽魂,但今天显然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做某件事情。

  飞机引擎的响动隐藏在巨大机器的轰鸣之中,普通人绝对无法轻易地分辨出来,但艾菲梅尔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一点,她径直走到了海岸边。

  拉奎座在飞机上,飞机已经完成了预热,在旁边的海滩上躺着几罐被榨干的油桶,那是这个岛上为数不多的储备,在几十年的沉寂之后它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这个男人神色诧异,他大概没想到自己的举动会被发现。

  所有人都选择让艾菲梅尔驾驶飞机回到另一边,因为她能够驾驭这复杂的机器,但他大概是少数真正头脑清醒的人也说不定,他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就跟马尔茨一样。

  他只要回到那座岛上,用那些尚且还能工作的设备发出求救信号,自己有很大的概率能够得救,至于其他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这就是他急切地想要修复这架飞机的原因。

  现在他打算趁着所有人还在与周公约会的当下一走了之,但这一切却好像被艾菲梅尔看穿了一般。

  她闭上眼睛仔细听了听引擎的声音,根据飞行手册上的说法,这个转速绝对是不够的,油料在长期的存放中变质,因为缺乏知识对混合比和浆距的把握不够,这一系列原因叠加在一起,他从这里强行起飞的结果只有一个。

  “停下来。”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忠告着这个自寻死路的家伙。

  但回应她的却是一句冷冷的“滚开”。

  艾菲梅尔走到一旁,让开了前进的道路。

  飞机缓缓发动,然后在他兴奋到痴狂的笑声中离开了地面,飞向了大海的另一端。

  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就算再怎么拉杆,它也无法爬升到更高的地方,反而只会使好不容易存起来的速度急速下跌,接着飞机再也无法维持稳定的姿态。

  这里已经到了离小岛数百米开外的地方,以他的身体素质已经不可能游回来了,更何况他根本无法放弃这唯一的救命坐骑。他强行操纵着飞机准备掉头原路返回,却在转弯的时候泄掉了最后的能量,在失速的过程中坠落在水中。

  拉奎艰难地从机舱中爬了出来,如今除了弃机他别无选择,他大声呼喊着救命,但艾菲梅尔无动于衷,至于其他人,他们什么也听不见,就如同几分钟前他们听不见近在咫尺的引擎发动声一样。

  然后,一个绿色的人影从水中探出了头,接着那个有着人类女性造型的玩意儿像轻抚着爱人一样触碰着他的脸颊,他的挣扎戛然而止,如同沉重的雕像一样维持着奇特的姿势沉入了海中。

  那个尚未来得及回到海底的幽魂,在阳光的照耀下顷刻间烟消云散。

  同归于尽,没有赢家。

  这就是岛民们大多不愿意在中午之前出海的原因,幽魂只有本能,没有理性,而这会给铤而走险的人类带来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