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了。
谋杀莉莉娅牙齿的凶手已经被抓获。
是一颗冻了三百年的，硬如子弹的老豌豆。来自一盒豌豆牛肉罐头。
所幸只是一颗乳牙。莉莉娅玩了一会儿自己崩掉的牙齿，就把它随手丢到了一边。不知为何，塞拉很是紧张地找了一会儿，却再也没有找到。
“庄维克先生，为啥你跟那伙人说我们要去黑摩尔？我们不是去自由港吗？”
“……”416对捷娜的问题有些无语：“为啥要暴露自己的行踪？特别是知道有人在追踪你们的情况下。难道你们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别人问你们去哪里你们就实话实说？”
“厄。”捷娜挠了挠头：“我没想过这个。”
“现在想，还来得及。”
“记住啦！话说，这次的屋子好大啊。”不知道捷娜到底有没有记住416的话，她抬起头，从破损的天顶之间看着夜空。周围不再是之前那些房间和墙壁的布局，而是一块块巨大的，生锈的金属底座，破损的齿轮零零星星地镶嵌其间。
“这里以前是一座工厂。”
他们已经到了花园都市圣路易丝的最外围。“天堂时代”的地图告诉416，在上层人居住的中心城区、下层人居住的外层区之外，就是圣路易丝的工厂区。远离中心区的位置让这些工厂对中心区的影响降到最低，让它们制造的噪音不会吵到上层人的安眠，它们排出的废水废气不会玷污反重力花园上的那些仅供欣赏的娇嫩植物。
但他也就知道到这里了，已经完全看不出这座工厂曾经是生产什么的。加工食品？纤维？化工品？武器？一切都已经无可追迹。这些地方一向来是拾荒者的圣地，他们一定曾经无数次光顾这里，直到有价值的一切，不管是原料还是成品，甚至是生产线上所有值钱的零件都被搬走为止。
从地上到处都有的已经锈迹斑斑的弹壳，和墙壁、底座上的那些新旧不一的弹坑来看，拾荒者为了抢夺这里的资产，相互之间的火并一定没有少过。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捷娜抬起头看着416，诧异又好奇地问道。
“也就知道这么多了。”416避开了话题。“用庄维克的话说，叫商业机密。”
他观察着工厂的数处通道和出入口，有些甚至连接向另外的工厂废墟。这是一个不太容易防守的地方，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在这个地方宿营。但这座工厂已经是周边里最小的一座了。
要在这里全部设上警戒线是不可能的任务。416只能选择性地把守几条他认为的要道。还有几条通道通向了工厂的地下部分。他完全不想知道漆黑一片的下面到底有什么。
而捷娜一直跟在他身边，看个没完，也问个没完。当416再次从手套中拉出一条透明的线，在一处狭窄但直接通往废墟外的走道上来回栓了两圈后，捷娜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教我这个如何？”
“这个教不了。”416摇摇头。
“为啥，这个也是庄维克的商业机密？”捷娜不满地说。
416没有马上说话，只是轻轻用手弹了一下细线。它在空气中微微震动起来。
“你能听得到吗？”
“啊？”捷娜一头雾水。
“所以教不了。你听不到它发出的声音。但对于我来说，它却在发出这直接上最刺耳最嘈杂的响音。”416伸手按住细线，阻止了它的震动。刚刚它已经把一波又一波的痛苦声波传入416的大脑中，几乎要激起他的应激反应，促使β反应液开始分泌了。
“切。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吹牛逼。”捷娜伸手也想去碰细线，但被416制止了。
“你爱怎么觉得就怎么觉得。现在该回去休息了，明天我们就要进入野外了，到时候宿营的环境会比现在恶劣得多。”
看着捷娜有些失望的样子，416又说道：“如果你真想学点什么保护你们三人，我可以教你一些最基础的。比方说你之前在超级商场里系的铃铛绳——怎么样才能让它真的可靠。”
“好！但是，你不会白干活的对吧，你想要什么？该不会想我陪你睡觉吧？”捷娜故意撩了撩自己的红发，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想要安静。”
“草。”捷娜下意识地就骂了一句粗话。
“你知道吗，你如果想要保护塞拉和莉莉娅，你就必须学会沉默。只会乱叫的狗是不会咬人的。”
“胡说，大公养的那些狗就是又会叫个没完，又会咬人，还蠢得不行。”捷娜对416的观点嗤之以鼻。
“……”
“好好好，我闭嘴，行了吧。教我。”
“很好。现在听好了。警戒铃的第一要务，就是灵敏度。安静，不要问为什么，听就是了……灵敏度指的不只是铃铛，还包括你自己。你要做到不管何时何地，在睡觉还是吃饭还是干什么都好，听到铃铛的声音就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当他们回到塞拉和莉莉娅身边，开始享用今天的晚餐时，捷娜依旧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只是时不时用恨恨的眼神瞪着416。而416毫不在意地开始维护自己的武器。
“你们怎么了？”塞拉纳闷地问道。
捷娜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手，对着416齐齐比出中指。
“休息了，明天还是太阳一出来就上路。”晚餐过后，416熄灭了灯筒，对着黑暗的通道坐了下来，手中握着已经维护完毕的“喧嚣”。
聆听着身边三人组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聆听着莉莉娅在睡袋中辗转反侧，又被塞拉搂入怀中时发出的衣服和肌肤的摩擦声，聆听着捷娜逐渐响起的轻轻的鼾声，缇斯莉娅反应液慢慢地渗入416的血液中，让他得以进入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一直到第三天的天明。
416开始一卷卷回收警戒线，捷娜也一言不发地在他身边帮忙，但却不愿意给他好脸色看。
行李重新打包后，416开始清理他们留下的痕迹，直到谁都看不出这里昨晚曾经有人住过。
但是就在416即将完工之际，他却看到了——和昨晚不一样的景象。一小片碎石瓦砾之间，长出了一朵昨晚还根本不存在的黄色的小花。
植物学不是416的强项，但他知道，即使是“天堂时代”的基因技术，也不足以让植物能在毫无土壤和水分的砖瓦之中成长——否则那些反重力花园就不需要花那么多钱了。
但他没有声张，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趁着塞拉和捷娜披上斗篷，自己给自己套上绳套的时候，416快速弯下腰，拨开小花伸出来的那一小片碎石。
下面是一颗小小的，微微豁口的牙齿。
莉莉娅昨晚崩落的牙齿。
小花就长在牙齿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