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挣扎

  416的表态,似乎击碎了捷娜最后的希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面如死灰地站在原地。

  “我,把他们都害死了,是吗?”她声调轻微,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没等416回答,她就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所有听到了那个数字的人……那些和我一样的奴隶。还有那些守卫,他们并不是都那么混蛋的……有一些是好人。”

  “还有那些贵族老爷们,他们呢?”她面无表情地问道。

  “他们的身份地位,不太可能能帮他们逃过这一难。”416告诉捷娜。

  “他们活该!!我才不同情他们!”捷娜喊了出来,但并不是为了说给416听,而是想要借此平衡自己的心态。但是看起来并没有成功。喊出来后,她张开的嘴没有合上,而是喘着气,又喃喃道:“所有人,都死了?”

  “不一定,可能有一些人像你一样逃出来了。但我认为当天晚上——”416决定还是直接把残酷的事实告诉捷娜。她是个很聪明的姑娘,隐瞒或者美化这一场悲剧不会对她有任何作用。反而是让她早一点认清并接受事实,对她越有帮助。“大部分人都会在现场被处理掉。”

  “可是,难道商贸大公会允许这种事……”

  “商贸大公从一早就已经卷进这件事里了。你认为主教是怎么死的?”捷娜没有回答,于是416继续说了下去,让事情的真相能够更加清晰地还原在捷娜脑中:“主教是被毒死的,谁?那个女杀手?难道她是靠自己混进去的吗?不,我认为大公一开始就和她勾结在一起的。可能是合作关系,也可能是被胁迫。”

  “你说过,在主教对你施虐的时候,大公带着一个女奴进来了。你觉得这正常吗?他为什么要突然进来打扰自己的贵客——何况这个贵客之前已经和他说过他想要和你独处一段时间?”

  “进来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着一个女奴?你觉不觉得这个女奴和女杀手长得很有共同点?身高外貌方面?就我猜测,她们可能就是同一个人。她送上来的酒毒死了主教。”

  捷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恍然大悟的表情转瞬即逝,又变回灰暗的状态。

  “这就是大公和杀手合谋的计划,他会创造一个机会,让主教和某个听话驯服的女奴独处,最大限度减少干扰,然后再让杀手行动,杀了主教,然后让她把那个听到了主教遗言,也就是那串数字的女奴带走。”

  “但是他们漏算了三点,第一,他们不知道保镖能够通过某种方式感应到主教的死亡,比杀手提前进入了房间,得到了数字。第二,他们也不知道保镖身上都有和主教类似的那种装置,会在死后强制将那个数字传递出去,让听到数字的杀手一时失去了镇定。”

  “第三,主教没有选大公事先挑好的那个听话的女奴——而是选了你。”416看着捷娜。“你成为了最大的变数——在杀手和诈尸的保镖纠缠的时候,你逃了出去,甚至还把数字广而告之。那个不管是传知会,还是幕后主使,都希望只有自己知道,而不想让别人知道的数字。如此多的人知道了这个数字,甚至包括杀手自己都听到了,她的任务已经完全失败了。”

  “那又如何……我害死了在场的所有人。”捷娜心灰意懒地说道。

  但416没有理会,而是继续往下说:“她的雇主——那位神秘的幕后主使,想必一定非常失望。还有传知会,会直接把大公当成罪魁祸首。而现在最倒霉的就是商贸大公,他被夹在这两个势力中间,面对这个烂摊子,他只能尽可能地配合来摆脱自己的嫌疑。比如,帮助清理掉所有在场的,知道那个数字的人,并且还要提供所有从现场逃走的人的信息。所以,才一直有杀手在后面追赶着你们。”

  “原来如此,我还连累了塞拉姐和莉莉娅……”捷娜长叹了口气,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庄维克先生,按你说的,他们想杀掉所有知道那个数字的人的话。”她的表情突然严肃而认真起来,却燃起了一股希望。悲壮的希望。

  “那,我死掉的话,塞拉姐和莉莉娅是不是就自由了。我没有告诉过她们这个数字。”416看见她的眼眶中的泪水开始打转,但却不断在落下前又收了回去。

  416慢慢摇了摇头:“你有听过一句话吗?叫做,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你们已经一起逃亡了这么久,怎么向杀手证明塞拉和莉莉娅她俩,没有听你说过这个数字?”

  “很有道理。”那点希望之火也灭掉了。“我真的是……叫做什么来着,天煞孤星。”她强笑了一下。“早知道我就不应该从房间里逃走,让女杀手把我带走算了。”

  “庄维克先生,你一定杀过不少人吧。但是,有我这一次害死的人多吗?”捷娜突然抬起头,问了416一个超出他预料的问题。

  “你——没有——害死过——任何人!”

  在416来得及想出怎么回答之前,一个激动的声音从他们身边不远处传来。416知道塞拉一直站在那里。

  “塞拉姐……”

  艾达人大步走了过来,双手抓着捷娜的双肩:“捷娜,你没有害死任何人!你听到了吗!”她的表情如此地坚定,却蕴含着无限的温柔,她的声音如此激动,却有种让人愿意倾听的安定感:“害死那些人的,是那个杀手,是商贸大公,是传知会,还有那个所谓的幕后主使!是他们导致了那些人的死,不是你,捷娜,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她重复了三遍。

  “塞拉姐……是我连累了你们……”

  “胡说!从来就没有这回事!”塞拉一把将捷娜抱紧了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背。“是你让我有了勇气和动力,带着莉莉娅从大公那里逃出来!没有你,我一辈子都不可能迈出那一步!”

  “对不起,塞拉姐……”之前在416面前一直忍着没有落出来的眼泪,此刻从捷娜的眼眶里不断落下。

  “没有什么对不起。捷娜,听着。我们已经逃出来了!那就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继续前进的脚步!”塞拉松开怀抱,继续抓着捷娜的双肩,与她四目对视。她的目光同时蕴含了她的表情和语调中的坚决、温柔与令人安定的感觉——即使从416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我们会找到办法摆脱这个被诅咒的数字,摆脱那些家伙。我们迟早会找到真正的自由。现在,我要你忘掉刚刚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说完这句话,她再次抱住捷娜,让捷娜将头埋在她的胸前,哭泣起来。她轻轻拍着捷娜的后背,就像母亲在哄一个孩子。艾达人刚刚由于激动而竖起的耳朵慢慢垂了下去,但依旧保持着斜上三十度角。

  “好了,乖。别哭了,你还要给莉莉娅做榜样呢。”

  等捷娜终于结束了抽噎,塞拉牵着捷娜的手回到了莉莉娅的身边,用自己的衣服擦去她眼角的泪水,让她吃了点东西,安顿她侧着身子睡下,给她盖好被子,握着她的手,守在她身边,直到她沉沉睡去。

  之后,塞拉才走回到一直在原地没有动的416身边。她一直往上的耳朵慢慢垂向下四十五度角,表明她的兴致正在由高到低。

  “谢谢你,416先生,让我们明白了为什么一直有人追赶我们。”她看着416,依旧用那温柔的语气说道:“但请下次,用稍微婉转一些的说法,好吗?”她的语调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但是却让416感觉到一种隐隐若现的,从未有过的愧疚。

  不同于任务失败的时候,不同于训练时被教官训斥的时候,不同于被失望的客户迁怒的时候。但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检查这种感觉,它就已经溜走了。

  “早点休息吧,我们还要依赖您带我们前往自由港呢。”她对着416露出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