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消费

  有钱傍身,胆子也是壮了,在这唯利的名商业区的国度中,是如获了特权般可横着走的。这里像有一个未曾见的王座,虚位以待,诱惑着人以挥霍的手段登基。但那璀璨的王座不过是阳光下夺目的碎玻璃拼凑,它是王座,打了光的,没有灵魂,只会反射光的王座;你也是王,不过是自以为是的王。

  在这一方狭小天地中,小明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这种自由又不同于词典中的释义;这里的一切几乎用钱可以获得,若有不能的,只是出价不够高,这种“自由”更接近于控制欲被满足。这令人陶醉,毕竟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无论什么也好,都不曾感受过一毫。

  商厦的格局,底层大多是各类时髦服装的专卖店,餐饮还须向上数。小明见三妖几天来只勉强穿自己的衣服,终究是女子,并不得体,想着来都来了,也为她们置办一些合体的漂亮衣物。毕竟就是利用的工具,也是维护着使用,对活物,更应如此,劳了身,总不能再劳了心,若两头都不自在,当真是没盼头。

  “先挑几件衣服吧。”小明道。

  三妖对衣服其实并无概念,甚至是觉多余的;她们的人形本是幻化,便于行动即可,起初也并无融入人类社会的念头。再者,倘若有需要,使一点障眼法着衣也并非不可,但面对小明的好意,也不便拒绝。这样一想,她们也没必要装了。

  前脚还口口声声说不感兴趣,后脚她们便在橱窗前谈得火热。两者也不突兀,可谓无缝衔接。

  若无克莉斯多手上违反常理流向的烟,小明是会真把她们当作有自己喜好、还会隐藏心思的普通女子。

  爱丽丝相较她们更活跃,试一样衣,只询一次小明的意见;他倒不厌其烦,但反复多次,小明终究词穷,只得说一些车轱辘似的话。

  但这些普适性极强的评价语,爱丽丝可是字字往心里去了,导致最终选择的时候左右为难。她也不知道怀有一种怎样的情感,只觉得小明的意见在心中是有分量的,她很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在意到愿意尝试趋近他对自己的单方面的认识。

  女为悦己者容。

  也许是钱来得太容易,或者出于不是自己的钱的想法,小明大方地为爱丽丝所有中意的衣服买了单。

  他也像开窍了一样,发觉爱丽丝的情意了,或许她是对自己产生了爱情,小明这样想着。

  “看见没,你像我这样,就全都能买上了!“爱丽丝不吝啬地分享成功经验,依然照例是没背着当事人。

  阿兰和克莉斯多恭听,只差没记笔记了。

  小明一叹,倒没有生气,他是为自己打过预防针,她们终究不是人类,是不能以人的道德去苛求。这种态度其实也是他能与她们和睦相处至今的关键,甚至其作用不止于此,小明不经意中也是保了命。你以为她们是什么?若不悦,是随时随地可以如屠狗宰猪一般杀人。

  ”怎么?是不是生气了呀?“爱丽丝回首,柔声道。

  小明摇头。

  “我只是想让你多注意我。”她怯道。

  小明一时难辨真伪了,爱丽丝情真意切,羞晕也像模像样。

  ”那你退款了吧。“

  ”不要。“

  看来是见分晓了。

  乘扶手电梯,一行人抵达下一个目的地。今天大可是像旅游一般规划着度过的,有钱有闲,快哉。

  这一层遍地是餐饮的商铺,还相当合时宜地开了一家影院,毕竟温饱后,总是会追求精神享受。

  考虑到克莉斯多大概是食肉动物,这一点小明本人深有体会;他选择了一家牛排餐厅。

  服务员询问几分熟时,克莉斯多是不出意料地说一分熟。

  这是相当上流的选择。上流难道不就是你吃饭是为了充饥,而我吃饭,是可以不必充饥。

  小明并不上流,自然是全熟。事实上,若深思熟虑般说出具体数字,是会彰显出一点品味的。

  二狐夹在两者之中,不知道向那一边倾斜,但她们向来聪明,只从一到十都选了。

  服务员吃了一惊,倒不是对她们的食量。非常人行非常事,她们一定是美食家,此行必是探店!这消息传下去,只引得店长紧张起来,吩咐全员战备,气氛都不一样了。

  而小明是彻底断了爱情的念想了,以她们的行事风格,自己大约是养不起的;反观克莉斯多,倒显得可爱几分了。

  凡事经过对比是才能表现出好来的。

  出餐受两位”美食家“的称号影响,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迅速了。爱丽丝是这样的一只懂拉扯的狐,她只切下一分熟的牛排,亲自喂给小明,道:”尝一口咯,这是奖励!“她是懂什么时候给人甜头的。

  阿兰一见,也起了玩心,只有样学样,笑道:”我也来!“

  小明应该已经学会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了。

  一分熟的牛排入口也并未不适,倒十分滑嫩,与全熟想比也是各有千秋了。小明想,这世间也许并无优劣,所谓”优劣“是人强赋予的意义,没有什么是生来低贱的。

  临走时,小明结了四位数的账,为这家店是刷了一波业绩,店长自然感激,悄悄叫住二狐,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但后来阿兰只惊讶于原来吃饭是还有钱赚的。

  接下来是看电影了,克莉斯多因为烟的原因,是无缘了。为避免她在外面无聊,小明为她安排了足以玩到电影散场的旋转木马。克莉斯多在上下起伏的木马上,一圈圈循环往复地转着,脸上也不见悲喜,抬手只夹一支烟,阴幽幽地看着小明;她已经与木马融为一体了。

  小明是懂何为有趣的。

  影厅中空荡荡,只零星几人。半场时,兴许是放映的影片实在无聊,只走光了,二狐也入睡;偌大的空间里,似乎只剩小明和前排的一名女子,银幕闪烁着光,气氛倒有些令人寒毛直竖。

  小明想早知道让克莉斯多也进来了,反正也没什么人。

  光忽然凝滞似的,银幕上的画面定在一帧。

  小明正疑惑,画面又如倒带一般,只回到片头。

  他揉了揉眼,比起刚才的异常,前排女子一动不动,毫无反应更可怖。

  像蒙着人皮的死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