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神明(一)

  浓重的血腥味,一直萦绕在我的鼻间,让我有些想吐,我静静坐在尸体上,坐了很久。

  我的脸上的血迹,迅速凝固,变成稀碎的红色固体,像沙子一样粘在了我的皮肤上,很不舒服。

  很恶心,真的很恶心。

  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我这样问自己,却没有得出什么答案。

  这不会是我和围盾组织的最后一次交锋,在往后的日子里,这或许会成为我的常态。

  “下一次,得留个活口才行。”

  我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从满地尸骸中,缓缓起身,面无表情的开始搜集这几人的武器。

  一共有五支手枪,一支步枪,剩下的武器,都在之前的打斗中,耗尽了子弹,没有什么用处。

  唯一值得说的战利品,是我从一个人的口袋里,搜出了用粗糙的白纸,卷好的香烟。

  即使世道是这个样子了,还是有人会去种植烟草吗?

  我疲惫的靠在一个货架上,将那只香烟点燃,叼在了嘴边。

  吸气,呼气。

  淡蓝色的烟雾,涌入我的喉咙,微微刺喉,却也能让我暂时麻痹自己的大脑。

  “呼……”

  在肺中转为白色的烟雾,随着呼气声,缓缓从我的嘴中涌出,缓缓飘至空中。

  我轻轻磕了磕烟灰,视线游移,最后落在了一旁的尸体上。

  烟灰落在地上,散落成一地碎屑,我微微低头,看着蔓延到我脚步的鲜血,我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愿你的神保佑你。”

  我又吸了一口香烟,轻声补充道。

  “我很想这么说,但很可惜,我们的神是一个脑瘫。”

  “它不聋也不瞎,只是一个纯纯的崽种。”

  ……

  “愿神保佑我们。”

  粗糙的木制雕塑下,一个小男孩跪在地上,向着那根本无法回应的木雕,虔诚的祈祷着。

  而那所谓的神,只是一个用木头雕成的盾牌,神的模样则在盾牌之后,没有五官,没有人的形状,只是一个扭曲,难以言明的木雕。

  小男孩虔诚的向着这木制的神明,不断祈祷着,祈祷着自己哥哥的平安。

  在祈祷过后,小男孩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一朵白色的小花,恭敬的供奉在神台之上。

  首领说,向神祈祷,需要献上自己最珍惜的东西,而这朵小花,便是小男孩最最珍惜的东西了。

  “神啊,我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屋子。”

  小男孩轻声,对着神像说出了自己那卑微的愿望,大人们说神是唯一的,所以不需要名字,唤神为神便可。

  祈祷过后,小男孩站起身来,迈着小脚跑出祭坛。

  只见,祭坛建在高山之上,简陋,粗糙,在小男孩下山时,能看到不少的年轻人,孩子,正向着祭坛前进。

  高高的山上,小男孩一边奔跑着,一边看着路边的田地。

  听说,这些农田,是花了几年的时间,才开垦成功,地中种的的庄稼,因为产量与存活的问题,所以种的都是玉米。

  此时,地面的玉米刚刚钻出泥土,但一旁的空地上,却也长满了野草。小男孩看到许多骨瘦如柴的的人,匍匐在地,用简陋的工具,进行着锄草的工作。

  那些人又黑又瘦,眼窝深陷,像鬼多过像人,他们看着身下的野草,却露出了饥饿的目光。

  他们是被组织的谎话骗进来的苦力,每天被迫在田里劳作,但供给他们的食物,仅仅只是一堆被水煮过的野草。

  田地的一旁,驻守着持枪的看守人员,他们站在树荫处,望着那些劳作的人们,有说有笑。

  也不知是饥饿,还是在日光下的持续暴晒,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忽然身子一软,倒在了田里,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看守人员看到后,却是提着鞭子走了过来,对着昏过去的老人,狠狠地抽了下去,嘴中骂骂咧咧。

  “起来!老东西!”

  “少他妈给我在这装死!”

  小男孩停下脚步,静静的望着这一幕,内心深处,却有几分庆幸。

  真好啊,自己不用去做这样的工作,哥哥是负责搜刮物资的战斗人员,所以哪怕自己又矮又小,也不会被分配到田里。

  小男孩驻足片刻后,便再次迈动小脚,有些期待的跑向据点的门口。

  今天,是哥哥出去搜刮物资的日子,每次他都会给自己偷偷带上一点好东西,虽然只是一些早已毁掉的玩具,但在小男孩眼里,却是他从没有见过的宝藏。

  小男孩满心欢喜的跑到了据点门口,开始等待,他从来担心过自己的哥哥。

  哥哥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已经杀过很多人了,没有人会是哥哥的对手。

  在他眼中,哥哥仿佛是一个巨人,顶天立地,无所不能。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渐渐的据点门口的人,越聚越多,他们都是搜刮队员的家人,是他们原本或是之上抢来的妻子,儿女。

  只是,这一天,他们谁也没能等到自己的亲人。

  暮色起,斜阳半落。

  傍晚的夕阳落在小男孩稚嫩的脸上,却显得那么黯淡无光,在人群散去之后,小男孩还是呆呆的守在门口,眼中仍有一丝希望,期盼着大门打开。

  直到夜幕降临,黯淡的星空下,小男孩的双手无力的垂落,一边用脏兮兮的袖子抹着眼泪,一边向着自己的家中走去。

  这一夜,小男孩独自一人,坐在床榻上,呆呆的望着一旁空无一人的床榻,独自哽咽。

  在哭红双眼后,小男孩将自己所有的东西,摆在屋中的神像前,卑微的跪在地上,再次祈求道。

  “神啊,我求你。”

  “让我的哥哥回来吧。”

  灯光微弱,那个木制的神像,却在阴影之下,看上去,莫名的有几分嘲弄之意。

  第二天,搜刮队十五人全员未归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据点。

  而与此同时,却有人闯入小男孩的那个屋子,将他的所有东西丢了出去,安排一个年轻男人住了进去。

  一个在小男孩记忆里十分和善的大叔,将一个木铲递给小男孩,满不在乎的说道。

  “从今天起,你就去田里工作吧。”

  小男孩怔怔的接过那个可笑的木铲,然后有些控制不住的扭过身去,望向高山上的那个祭坛,泪流满面的低声说道。

  “神啊,你真的有听到我的祷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