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早上好

  满目破败,遍地疮痍,心事无人与说。

  我曾觉得,我可能是这个世上最孤独的人,但在此刻,我轻轻拥抱着曈曈,终于释然。

  迟钝如我,也在此刻明白,我已不是孤身一人。

  纵使满地血污,一地尸骸,相比起我怀中的曈曈,一切都显得值得。

  曈曈很乖巧的依偎在我的怀中,小手轻轻抓着我的衣角,我的手掌则环住她的肩膀,将她紧紧抱住,让她的小脑袋紧紧贴在我的胸口。

  咚,咚,咚。

  这是我的心跳声,不紧不慢刚刚好,是我最喜欢的频率。

  我微微低头,轻轻嗅着曈曈的长发,在这温暖的怀抱中,沉沦于此刻的安稳。

  或许是太过疲惫,我居然就以这样的状态,在这片血污中,沉沉睡去。

  一场大梦之后,再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

  我轻轻起身,看着曈曈与我的一身血迹,无奈的苦笑一声,却再无消沉之意。

  “好了,这次是不用收拾了。”

  房间内的损坏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再没有收拾的必要,我牵着曈曈的小手,转而走上了二楼。

  二楼中的房间,是我预留下的备用房间,家具,物资,都早早的准备好了,大体布置也与一楼的房间相差无几,只是多了厚厚的灰尘。

  简单的打扫后,我在曈曈的帮助下,把那台柴油发电机也抬了上去,发动之后,那间屋子也成功通上了电。

  一番忙碌之后,我站在窗边,向楼下望去。

  只见在小区的广场之上,我的那辆破皮卡车正停在那里的空地。

  看来,凌菲菲在开着我的破皮卡车回到她的据点,在召集了人手后,又是开着这辆皮卡车回来的。

  为什么这么着急呢,我想是和我那天说的话有关,我告诉过她,五天之后,这里的丧尸会重新变得密集。

  所以,凌菲菲她们才会赶着时间,来找我的麻烦。

  不过,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我站起窗前,嘴角微抿,偷偷的笑了起来,我偷偷转头望去,看向曈曈。

  曈曈正模仿着我之前的模样,用着一块抹布,擦拭着电视机,她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很喜欢电视机这种东西。

  多亏了凌菲菲她们,我才能明白,曈曈已经不是一个丧尸,她不再有丧尸的本能,而是一个陪在我身边,活生生的人了。

  我转身向沙发走去,缓缓坐下,而曈曈见状,也轻轻走来,坐在了我的身边,十分自觉的将小脑袋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茶几上,摆着一些我从楼下带上来的东西,其中那个随身听最为显眼,我望着那个随身听,微微失神。

  好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随身听了。

  这个念头闪过,我便伸手拿起了随身听,脑中闪过了与曈曈初遇时,我似乎也用这个东西,放了一首歌来着。

  此时,阳光正好,我没有像平日那样拉上窗帘,也忘记锻炼体能。

  如此好的阳光,若是去做其他事,岂不是太浪费了吗。

  我用手掌轻轻抱着曈曈的肩膀,另一只则摆弄着那个随身听,面带微笑的轻声说道。

  “曈曈,你知道吗?”

  “在我还被尸神教,挂在高台时,我曾想过。”

  “我会不会,这辈子都要过这样的生活。”

  “被人当做牲畜,取血,割肉,不人不鬼的活着。”

  我知道曈曈自然不可能知道,所以这只是我的自言自语罢了,但我还是想说,想要证明,我已经有了可以倾诉的人。

  那些不曾对人说起,也无法对人说起的过往,实在是埋的太久了,所以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一切告诉曈曈。

  至少,这能让我好受一点。

  “那个时候,尸神教那些人几乎快要说服我了。”

  “我是“伟大”的,是“无私”的,是他们的“救世主”,是他们的“神明”。”

  我的目光变得模糊,有些涣散,声音也变得飘渺起来。

  “其实,我知道我不是,但那时的我,也只剩这样一个可以麻痹自己的手段了。”

  “我记得,那时有一个女孩,总是站在一边,不住的问我。”

  “你不疼吗?”

  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微微摇头,出神的我,全然没有看到,曈曈眼中那抹哀伤与怜惜。

  木头一般的我,只是沉醉在过往的记忆中,低声继续说道。

  “我对那个孩子印象很深,她很聪明,也很善良。”

  “只是看着,便似乎与我感同身受,一脸的痛苦。”

  “我想……她可能是那个据点中,唯一会同情我的人吧。”

  “有时,她会带着一本破破烂烂的童话书,坐在一旁,为我讲一些童话故事。”

  “那些故事很幼稚,却也很美好,我感觉自己的痛苦,也少了一些。”

  “直到某一天后,她没有出现,我便只能眼巴巴的等着她。”

  “我等啊等,等啊等。”

  “等了一个月后,终于看到了她。”

  我的神色忽然变得黯淡无光,双眼空洞无神,眼前微微发黑,但嘴中却仍在低声说道。

  “只是那一天,她并没有拿着她最喜欢的童话书,而是拿着一把短刀,以及一只碗。”

  “她跪在我身前,泪流满面的向我诉说。”

  “她的母亲生病了,而大家都说,只有我的血肉可以治好她母亲的病。”

  “她说她不相信,但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于是,我看着她,那个我唯一的朋友,用匕首刺入我的胸口。”

  “在我的惨叫声中,一点一点划开我的血肉,在一片血肉模糊中,取出了我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我自嘲一笑,想以此来掩饰自己的落寞。

  “哈,不死之身,真是个方便的东西。”

  “后来,我终于逃离了那个鬼地方,但依然会梦到那些恐怖的人。”

  “当我逃离尸神教的第一天清晨,在丧尸堆中醒来时。”

  我转头望向窗外,看着慵懒的阳光,神色复杂的说道。

  “那天的日出真的很美,你知道那时,我最想听到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屋中陷入一片沉默,而我只是静静的望着窗外。

  而就在这时,我的怀中,却响起了一个略显生涩,清脆的声音。

  “早……上好。”

  我下意识的轻轻点头,刚想说话时,身子猛然一震,错愕的向怀中望去。

  而在我的怀中,曈曈嘴角轻动,莞尔一笑,如一朵昙花,在此刻绽放,万紫千红落于一处,归为纯白,占据了我的视线。

  曈曈笑靥如花,一字一顿的再次说道。

  “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