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的他、两位太太和孩子们

  一抹残月在重樱府邸的两根红柱间伫立了良久,它将目光投入到不远处的庭院中。

  庭院门窗上的花纹把一些月光拒之于外,影子照着花纹的样式把自己勾勒成一模一样的图案,与进入窗内的寥寥无几的月光打成一片,洒在了妇人绎色的衣衫上。

  妇人看着枕在自己膝上熟睡的男子,就在刚刚,他才帮助她处理完了今日要做的工作。他的头发把她的肌肤弄得有些刺痒,但是她并不介意,甚至很享受这种感觉。看着他熟睡时脸颊间涨起的彤红,她不禁用纤纤玉手在他茸茸的头上爱抚了起来,在黑色的长发汇成的帐帘中,她又将浓郁修长的睫毛微微向下放了放,嘴角勾起一丝满足的笑容一一或许有他相伴的日子,就是对她的疾病最好的良药。

  ……

  随着一声鸡鸣,天边泛起的乳白缓缓向内延伸,扫尽了留在天空中的最后一点昏阴。但是今天的天空中的蔚蓝似乎被蛮横无理的云朵挤得没有一处存身之地,几片刚睡醒的雪花来不及洗漱,跨过云海,直入人间,迫不及待地要与活泼的风玩耍。

  “主上,该起床了!”

  “不行~不行~让咱再多睡十秒……”

  “主上,懒惰可不是新年好的兆头哦。”

  “好啦……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他缓缓从床席上起身,将一夜间在被子里好不容易收藏起来的温暖又释放于干冷的空气中。

  洗漱完之后,他开始了和她的早饭时间。他搬出昨晚整理好的文件放在餐桌上,又拿起勺子将煮好的粥饭不急不慢地之送入口中。

  “这就是咱昨天整理出的重樱上个月的财政收支表,请娘子务必再将每个项目的数字核对一遍,其余的问题就不劳烦娘子操心了。最近小天城的学习怎么样?”

  “主上……咳咳……问这个问题是不相信天城的头脑吗?”

  “嘿嘿,怎么敢呢。没问题就好,没问题就好。”

  “今天主上中午能回来吗?”

  “嗯……这个可不好说,这几个月的事务比较杂乱,昨天咱折腾了一晩,也只是把内部的问题基本上解决完了,外部的问题还丝毫未动呢。”

  话到此刻,妇人便柳眉弯弯,唉声叹气,自己头脑聪慧,本应辅佐其成就霸业,奈何体弱身虚,每逢他出门在外,也只能一味祈祷,若有半点干预,恐生顾虑,积劳成疾,到时候又会导致其分心顾己,遭妹妹争风吃醋,竞相猜忌,终乱大局。

  “没什么事情,咱先走了。娘子最近染上了感冒,不要在外活动太频繁,记得把昨天咱给娘子送来的梨子涂上川贝蒸着吃了。”

  叮嘱过后,男人才穿上军装,迅步离去。

  虽然说不宜在外活动频繁,但是偶尔出门透透气,也是好的。妇人这样想到。她先叫了女儿起床吃饭,再让其把要背的课文背了一遍,中间她也不是闲着,不停地阅览着男子交给她的表格,敲打着木制的算盘,可是小天城并没有因哔哩啪啦的响声而乱了思路,面对母亲刁钻的问题,她也是对答如流。

  “最近……咳咳……功课做得不错。有什么愿望需要我实现一下吗?算是对你的奖赏。”

  听到一向严格要求自己的母亲这样发问,小天城将紫里透粉的朦眸望向窗外的茫茫飞雪,瞳仁里有几只花蝶在起舞:这是小天城情绪激动的表现,她的母亲儿时就有这类似的经历。

  “呵呵……咳……想去外面玩雪吗?去就是了,一定……要把平日里积累下来的劳累烦闷渲泄出去哦。”

  天城伫立在女儿面前,让自己的影子披在她的身上,久久不肯离开。

  母亲的手掌婆娑着自己栗色的刘海,小天城把双眼紧紧合闭成两道细小的缝隙,这一刻母亲给她的温柔让她感受到了别样的母爱,如此一来她便将自己的刘海轻轻靠往母亲纤长的手掌,以便她的手掌能抚摸刘海更多的部分,刘海在灯晕下反射出的棕光和雪花折射出的银芒紧咬着天城的手掌倒映出的影子,在小天城的额头上形成了一层层光影的波浪。

  “好了,快去玩吧,别让企业她们等太久了。”

  娇小的身影脱离了她的影子,独立起来,在洁白的光芒下渐渐拉长,又缓缓而去……天城的眼眶里不知不觉充满了泪水,皙白的手背一擦而过,留下的是睫毛上夹杂着些许安慰的阵阵清凉。

  做完工作后,妇人拿起朱红色的伞,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拉上家门,离开了府邸。

  一路上,向东向西,走走停停,她时不时地打量着光秃秃的樱花树,不知是在估量着何时花开,还是在脑海里浮起了盛夏粉色的花海流遍港区的场景。虽说是孤身一人,但至少还有腰间系着的铃铛发出的“嚯呤呤”和时不时嗓子里发出的“咳咳”来打消着寂寞。

  似乎也没什么去处,还是再看看那些孩子好了。妇人心想着。由于政见不合,使得自己的那些妹妹疏远了自己,所以除了丈夫、自己的女儿和那些孩子、常在觅食的途中来府邸偷闲的鸟雀之外,几乎没有人常常在自己身边了,但是妹妹们争强好胜的性格倒也是令自己感到欣慰的,“重樱,重樱……几时才能逢‘重’呢……”除了工作事务,老挂在自己嘴边的也就这一句话了。

  要到达孩子们的“根据地”,有两条路,一条路笔直短宽,另一条路弯曲狭长,为了不让她们发现,妇人显然选择了第二条路。她往近处亭子里的木凳上缓缓坐了下来。

  “天城,你妈妈那支不离手的红伞和今天的雪景好搭哦。”小海伦娜那双犹如粉红色的宝石般鲜艳透亮的睛曈中,勾勒起一幅雪中翘角亭女图:喝醉酒的雪花倚靠在亭顶的翘角上,又心血来潮地给几棵凋尽翠发的柳树画上了洁白的妆容,最后屹立在妇人朱红的伞上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那位妇人坐在木凳上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姿态,腰间系着的铃铛此时也沉默不语,淡紫色的朦眸时而看向正在欢快玩耍着的孩子们,时而端详着躺在手的摇篮里相互亲吻的两枚玉棋一一那是丈夫与她热恋时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天城姐姐,海伦娜夸你的伞和今天的雪景很配哦!”

  小克利夫兰的喊话,让妇人与正在梳着天蓝色马尾的少女的脸上都像夕阳下被石头砸中的镜湖般突然激起了层层红漪,之后妇人则向她回以浅浅的微笑,少女则推搡数落着她。

  小企业跑向了妇人。

  “天城姐姐,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咳咳……孩子,我的身体不允许……”

  “没事,那就来拿雪捏自己想捏的东西吧!我给您准备了手套哦!”

  看着少女犹如雪一般洁白的散发拍打着圆润的脸颊,与自己一样是浅紫色但晶莹透亮的眸子紧盯着自己,惹得天城心里焕起一片怜爱。

  “嗯……但是孩子,你的手套……咳咳……是从你母亲那里偷来的吗?”

  “……天城姐姐,虽然被你发现了,但是如果你非要告诉我妈妈的话,我也很愿意和你做朋友哦!"

  “咳咳……孩子,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你的母亲的……不过,答应我……以后不许偷母亲的东西了。”

  “既然天城姐姐这样说了,那么来拉勾吧!”

  妇人修长的手指在手套的怀中臃肿起来,加上光滑的布料似乎很难与少女细短的小姆指勾起,但是二人还是很努力地做到了。

  “天城姐姐,跟我一起唱:”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XXX……”

  “咳咳……孩子……这些是谁教你的?”

  “爸爸跟我誓约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什么?咳咳咳……誓约?!”

  “嗯!"

  看着天城瞪着铜铃大小的眼睛盯着自己这种反常的现象,小企业有此诧异。

  主上……怎么能做这种事……

  “天城姐姐?你怎么了?誓约……不就是简单的一方对另一方的承诺吗?”

  “哦……没什么……咳咳咳……”

  妇人回想着刚才与少女的对话,脑海里总有一个梳着短刘海,一看见各个阵营的驱逐舰就露出痴迷的神情、嘴边流起口水、眼睛里泛桃心的监狱常客在反复横跳……

  妇人甩了甩头,以便让自己清醒一些。

  “那么,孩子,让我们开始吧。”

  妇人套起白色的宽大手套,捧起一堆雪花,搓岀一个白色的扁球,拾起在两片在路边打盹儿的枯黄柳叶,轻轻贴在扁球上端左右两侧,又找到两颗被风儿打磨得近乎呈球状的石子,深深嵌入扁球前端,用手指隔着手套在两颗相间一定距离的石子下方画出来一个数学中错误的符号。

  “喏,做好了一一雪兔子。”

  “天城姐姐手好巧啊!”

  看着这只身材肥胖、有着一双枯黄色的尖耳的雪兔子,孩子们的目光仿佛要跳出眼眶骑着它在雪地里走一圈。

  “哪有……平时和小天城看动画片学会的……”

  “天城姐姐,你的感冒好像好了哦。”

  “哪有……咳咳……”

  红漪好像不想离开妇人的面庞,时常在上面踮起脚尖翩翩起舞。

  这就是企业家的孩子吗?活泼开朗,身体健康,很聪慧……不,是很机智,好可爱啊。妇人心中暗语着。

  “那个……孩子,能让我抱一下吗?”

  “嗯!”

  纤长的手臂刚刚缠起少女娇小的身躯,使她的双脚脱离地面不远时,一个英气的声音朝她们传来:

  “丫头!干什么呢!不知道天城姐姐身体不好嘛!”

  “您错怪她了……是我自愿这么做的,您要怪就怪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吧。”

  “天城姐,您这是哪里的话……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客气啦!”

  “呜呜呜~”企业捏了捏小天城的两只狐耳,使她的嗓子里挤出了几声奶叫,又用一只结实的手臂轻易地将她举了起来。

  “小天城真乖~来,让姐姐贴贴!”

  企业刚将脸凑上去,一股暖意就流向了自己的面部神经,四目相对,两只粉红色的蝴蝶闪过朦胧的晴曈。

  “嘿嘿,既然喜欢这样,就不用这么害羞嘛。”

  "来,再让姐姐捋捋头发……"

  “企业姐姐~不要这样……天城会因为太舒服睡着的。"

  “那样不是刚好嘛……在梦里有你所有的小伙伴,她们永远都不会离开你,还有吃不完的樱花馅糕饼……”

  企业捧起小天城肉嘟嘟的脸颊边由一根根青丝汇成的细流,用手慢慢往下梳理着它们,尝试着让它们有序地走过她的下巴,衣领……不被在旁边捣乱的雪花吸引注意力而乱了队伍。

  天城则是先将小企业放下,拿出口袋里一个系着玉配的发筋,再抓起小企业整片银色的瀑布将它们引入发筋的圈套内,再从圈套出去,又汨汨直流过她的脖颈,直至后背。

  “孩子,你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好孩子……只要能适当地管控内心,收拾好情绪,再不断增长自己的智慧,将来一定是大才,是可以抹去四海硝烟、让人类重归于好的大才……”

  说罢,妇人又抱起少女,看向她的母亲。

  “企业,这样的发型适合这孩子吗?”

  “嗯……怎么说呢,看着挺乖巧的,但是那好像不是这丫头的风格……您看看小天城这样子好看吗?"

  看着解开发带的女儿,天城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千思万绪,汇成了一句话:

  “这样子……成何体统啊……”

  “哈哈哈!"

  两人朗爽地笑了起来,抱着彼此的孩子越靠越近,一双宽厚粗糙的手抓住了她们的肩膀:

  “两位太太,咱去吃涮锅子好不好呀?”

  “主上不是最近忙得很嘛……”

  “咱是谁呀?统领港区千百舰娘的指挥官!咱要是认真起来,还有一上午做不完的工作?来,让咱背咱这两个女儿一会儿!”

  “哟,原来堂堂指挥官还记得自己有这么个女儿呀,我还以为你早就孤独求败去了呢~”

  “哈哈!咱就算将来坐上了司令,老婆女儿也不能忘!”

  “企业,你知道主上和你女儿誓约的事情吗?”

  “指挥官大人,看来你是觉得牢饭比涮锅子,我平时给你做的饭菜都可口啊……”

  “唉唉唉!咱只是玩个游戏嘛,不信咱女儿可以证明咱是清白的……”

  说音刚落,从两位太太那里又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就这样,在银絮飞舞的白色荧幕之上,一个高壮的身影两肩上坐着两个娇小的身影,同两个苗条的身影渐渐由短变长,又瞬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