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水手(本卷完)

  提问,一个排在第五位的第四人气马娘在长距离比赛的拉锯阶段换位至第二名,算大波乱吗?

  参考答案:算个头。

  红红火火好不容易在风雨交加的游泳池里找到感觉,前进到自己擅长的位置,然而这位马娘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再寻常不过的选择给身后的老将带来了怎样的震慑。

  周日歌剧确实已经老了,她的能力上限本就差强人意,最近一年的下滑更是让她逐渐丧失了随机应变的胆魄。

  更不用提身后还有两位超级差追大热门正在虎视眈眈,接下来的拉锯阶段对周日歌剧来说简直坐牢。

  红红火火可不管这些,她还在盯着猫绊——单独领放的马娘甩着马尾,她也注意到了身后的那名不速之客,雨水不停地拍打在她的脸上,猫绊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已知特训的内容就是临时性加强周日歌剧的根性和力量,再借着风雨交加的超级重场这一场地优势,让周日歌剧采取先行战术,由猫绊单独控制节奏,最终在最后的弯道和直线上拖垮对手,摘得悲愿的G1冠军。

  想要达成这一目的有两个先决条件:一是猫绊逃得掉;二是周日歌剧跟得上。

  现在红红火火卡在两位同门马娘中间,对她而言这座G1冠军奖杯同样至关重要,所以沉默的棕发马娘一定会全力以赴。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如果继续刻意压节奏,那么逃得更舒服的红红火火将在最后时刻抢占先机;但如果现在就开始提速并在上坡路段加快节奏的话,周日歌剧可能会直接崩掉,猫绊将取代前辈成为争冠的希望。

  不说周日歌剧自己愿不愿意,猫绊愿意吗?场边的应援团愿意吗?场外翘首以盼的粉丝愿意吗?

  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了,这场竞跑从一开始就不纯粹。

  但周日歌剧除了自己也找不到另外的责备对象:如果当初周日歌剧能再有天赋一点,或者几场拿亚军的比赛赛道能再长一点,雨再下大一点···

  做人不能太任性,做马娘也是如此。

  “你觉得你是一个任性的马娘吗?”

  周日歌剧的耳边回响起特训的最后一天,来自和田T的提问。

  作为关系一般的训练员x担当马娘组合,周日歌剧自觉自己还是蛮自立的。

  “不不不,周日歌剧,任性和自立不是一对反义词。”

  训练员冲马娘摇了摇手指,一人一马娘就这样坐在斜坡的草坪上:马娘喝着能量饮料,和田T则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汗液。

  “你知道吗,歌剧,”训练员看向远处一边欲哭无泪一边用水洗鞋子的猫绊,换上了一种更亲昵的口气,“特雷森学园里性格完美,没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特征或难以理解的兴趣的马娘是根本不存在的。”

  周日歌剧扭头看向训练员:“我知道,可这和我是不是一个任性的马娘有什么关系吗?”

  和田T笑了:“所以你自己都没有发觉这一点吗:当你在用话术控制或尝试套牢你的朋友、亲人或是同事的时候···不就像是一个在不断发脾气撒娇的小公主吗?”

  沉默,良久的沉默。

  “那,我该说对不起?”周日歌剧将头扭了过去。

  和田T又笑了:“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得意识到这一点,然后才能去跑步。关于特训···说真的,除非那天台风来袭,把京都竞技场浇成了游泳池,不然你这段时间提升的根性和力量依然——效果不大。”

  周日歌剧又把头扭了过来:“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和田T看向周日歌剧,思索了很久:“我在想,你跑步的时候究竟该抱着一种怎样的心境。是随性?还是按部就班?抑或是见招拆招?周日歌剧,你跑步的时候在想什么?”

  周日歌剧沉默,训练员没有催着马娘回答:她的话术、演技包括时不时的真情流露都已经指向那唯一的答案——

  “启动B计划!”

  此时排在第五位的马娘下定了决心:京都竞技场的上坡路段就在眼前,急弯和坡度是这场长距离G1的两大难关,周日歌剧不打算在这时和红红火火硬碰硬。

  但也绝对不能让另外两个对手追得那么舒服!

  此时后追马娘群的核心之争终于有了结果:“我们可以看到黄金我驹已经开始向外道移动了,难道她要复刻去年的外道上坡冲刺的经典桥段吗?但是今年这天气和场地真的可以做到吗?现在占据内道的是目白珠峰,第二人气的大热门躲在两名先差马娘的身后,是打算不到最后不露头吗?”

  排在第二的红红火火扭头朝身后望去:两名逃马娘仍跟在身后,但是黑色的老将已不见踪影。马娘群再次发生骚动,此刻上坡路段近在眼前。

  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到了红红火火的面前,第四人气的G2大将没有理由让它悄悄溜走。

  于是先头单独领放的猫绊顿时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压迫感爬上了她的脊梁。泥泞的内道里,夹杂着飞溅的雨水、草坪和泥土,胜负服是假小子款式的棕发马娘两眼闪着精光,闷头盯着前者冲刺。

  “红红火火开始挑战猫绊的先头位置了!现在是京都竞技场的上坡路段,比赛已进入后半,但是红红火火已经和猫绊平行了!”

  解说员兴奋地大叫,与观众席上和田T的应援团一片死寂形成鲜明的对比。

  周日歌剧到哪里去了?

  每个人心头都萦绕着这个疑问。

  正在艰难跋涉上坡的猫绊不用扭头,余光里已经全都是红红火火的身影——她在和我抢夺比赛的节奏领导权!猫绊内心有些紧张,是该加快步伐保持领先吗?还是和她一对一地单挑以求维持目前的步速;还是···

  猫绊拿不了准,她也无法回头寻找周日歌剧的身影。

  马上就要到下坡路段了,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这四个字是猫绊竞跑生涯里问过次数最多的问题。

  作为一名能够进行大逃的马娘,猫绊很多比赛只有到最后的冲刺阶段才能看见竞争对手,所以随机应变其实并不是猫绊的强项。

  正如她当初大暴冷拿下天皇赏(春),让和田T数年的夙愿以一种近乎戏谑的喜剧形式告终。

  “这个,这个第九个G1冠军,”和田T在训练室内看着崭新的天皇赏(春)盾徽,有些哭笑不得,“还真是,还真是···”

  好歌剧赶紧戳了戳和田T的腰际,示意他要是真的说不出来就别说了。

  “总之,”心领神会的和田T赶紧对手足无措的猫绊笑着祝贺,“恭喜你成为了G1马娘。祝贺你,猫绊。”

  但猫绊却有些害怕道:“那个,周日歌剧前辈不生气吗?”

  和田T沉默:是啊,当初大家一致称赞有G1之姿、最有希望拿下天皇赏(春)的大热门、好歌剧慧眼挑选的后辈,结果却成为了超级大黑马的垫脚石——任性的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你放心好了,她不会说出来的···我的意思不是她会憋在心里,而是她根本意识不到,意识不到自己对剧本安排的角色的不满,就是她作为一个赛马娘最大的任性。”

  和田T拍了拍猫绊的肩膀,没想到下次一人一马娘之间的单独谈话却要等到周日歌剧的最后一次特训。

  那天,最后一次特训告一段落,天皇赏(春)进入倒计时。

  “你这等于说是拱手把冠军让给了周日歌剧,”和田T替猫绊清洗她的靴子,“你不会心有不甘吗,猫绊?”

  “我,我已经拿过了。”

  “你可以卫冕,说不定能进殿堂。”

  “我,我欠周日歌剧前辈一个G1冠军。”

  “她任性你也任性是不是?咱不说这么感性的理由,贷款多半靠不住。”

  “···”

  猫绊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可是,两名马娘参加同一场比赛,总得有一位要遗憾落败···”

  马娘话说到一半却被训练员冷不丁地打断:

  “你喜欢周日歌剧对不对?”

  “哈!”猫绊瞬间红了脸,“那个,那个···”

  在和田T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面前,猫绊最终败下阵来:“她当初很照顾我,在我还是新人的那段时间帮了我很多,还教会我坚强。经典三冠路线积累下来的那些委屈、不安和疲倦,都在她面前被洗涤干净——”

  “想不到你也是文学少女啊,猫绊,”和田T有些不好意思,“我确实没注意到你只身参加经典三冠的那段时间积累了那么多的压力,实在不好意思···既然如此的话,猫绊,你就全力奔跑吧,不要想着刻意去迎合周日歌剧的节奏。”

  猫绊惊讶地抬起头来,原本打理好的刘海又塌下来遮住她的双眼:“为,为什么?”

  训练员却扭头看向另一边正在和周日歌剧整理数据的好歌剧,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因为如果一个人···一个马娘真的关心你、为你着想、把你放在心里的话,她怎么可能会习惯不了你跑步的节奏呢?”

  该怎么办?答案是就这么办。

  “哈,我们可以看到两位逃先的马娘开始在队伍的最前端进行一对一的惨烈比拼,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奇观!”解说员又将目光投向后追的马娘群,“而现在黄金我驹也开始加速了,她逐渐和···逐渐和周日歌剧平行?原来排在第五位的马娘什么时候落到这里来了?哦,她还排在第五名,是周日歌剧压缩了后方马娘的空间并拉开了与前方的距离——她这是打算做什么?”

  此时此刻轮到战术失误、留在内道、惨遭围堵的目白珠峰坐牢了,和田T的老将直接把马娘群的空间控制在了一个微妙的面积,对其他马娘来说可能还没有什么,但对躲在马娘群中待机等待机会的目白珠峰来说犹如深陷泥沼。

  只能拼末脚了,可是这种天气场地下拼末脚···冲刺时不打滑就不错了。

  所以后方是黄金我驹和周日歌剧的一对一比拼。

  而黄金我驹不出所料地看到周日歌剧正试图把她往外道挤。

  “老战术了,不腻吗?”马娘心想。

  但这次好像有些不一样···周日歌剧不是在试图影响对手的发挥,而是要为自己清出一条空旷的跑道?

  都跑了大半场先行,你还想着直线一气,难道就不怕立即牡蛎?

  黄金我驹吓得在心里唱起了Rap。

  周日歌剧的心思只有她自己能懂,转眼就已经到了下坡路段。

  “即将通过最终弯道,猫绊先头吗?还是红红火火?马上就要到最终直线,她们的速度都有些降下来了,还会有二次加速吗?”

  目白珠峰在出弯的那一瞬间看到先头的两名马娘速度都不算太快,这让她再次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还有机会,只要步速不是太快,我还可以通过末脚···”

  然而率先出弯的其中一位马娘却已经开始了自己最后的直道竞速。

  “进入最终弯道后的直线,前头已经陷入了大混战!红红火火能领先吗?能领先吗,红红火火能领先吗?猫绊很努力,猫绊很努力!但是周日歌剧来了,周日歌剧来了,最后的几百米距离,周日歌剧来了!”解说员其实并没有很讶异,直到观众席上传来欢呼才反应过来,“周日歌剧居然上来了!周日歌剧居然上来了!跑了那么久的先行,她居然还有余力吗?”

  没错,这就是周日歌剧最后的B计划,将希望寄托在···不是末脚和速度,而是像她的死敌、挚友、周目大战的另一位主角——目白海塞克——那样,依靠着根性和力量决出胜负!

  “只剩200米,周日歌剧领先,周日歌剧领先!步速不是特别快,红红火火还可以追!内道上的猫绊还在努力!现在是追击的时刻了,大外道上的是黄金我驹,目白珠峰终于从马娘群里脱出了吗?步速不是很快,天皇赏(春)是耐性的胜负吗?!”

  猫绊扭头看向夹在她和红红火火中间的前辈:之前周日歌剧去哪了?不知道。之后周日歌剧做了什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决定加速,又是什么时候突然蹿上来的?还是不知道。

  但猫绊现在唯一知道的是,周日歌剧正在微微领先!

  “追上来了,追上来了,追上来了,黄金我驹和目白珠峰追上来了!外道上红红火火和黄金我驹,内道则是目白珠峰和猫绊!周日歌剧!还可以领先吗?”

  奔跑在风雨交加的游泳池,周日歌剧已经感受到了肺部的灼热和炙烤。但是还不够,还没到极限——我不是任性吗?我不是爱撒娇耍小脾气吗?我不是擅长用话术和表演骗人吗?

  那就再来一次吧,我就不信你们的场地适性还比我好了?!

  “周日歌剧,开始要二段加速了吗?!一下,两下!带着所有溅起的泥水和草坪,飞吧!飞吧!飞吧!还有100米,前方五位马娘的大混战,但是周日歌剧还保持着微弱的领先!第二名的目白珠峰要追上来了,外道是红红火火,更外位置的黄金我驹和她齐平!能摆脱吗?周日歌剧,目白珠峰,周日歌剧,周日歌剧,周——日——歌——剧!!!!!!”

  ——————

  第一个兴奋地冲上来抱住周日歌剧的是醉心于前辈的猫绊。

  马娘兴奋地抬起头,却发现脸上接连不断淌下“雨水”的前辈只是静静地呆立在原地,两眼发直、大脑宕机。

  周日歌剧此时从外表上看状态极差:她的身上沾满了泥土和碎草,打湿的头发黏在脸上,显得狼狈不堪。

  猫绊有些紧张,她想到上一次前辈十月中暑的惨剧——此刻春夏之交又恰逢台风过境,马娘真的很担心周日歌剧会因此感冒发烧。

  “走,前辈,我们去训练员那···比赛比完了,你总得擦擦身子喝点热水。”

  猫绊扮演起了妈妈的角色,拉着周日歌剧朝观众席走去;而仍没有反应过来的天皇赏(春)冠军如同提线木偶,愣愣地被拖拽着跟随。

  观众席上,双手捂着胸口的好歌剧半倒在和田T怀里:如果不是成田路眼疾手快拉住了她,不知道要出什么问题。

  “你没事吧,好歌剧?”众人&马娘显得有些焦急。

  然而好歌剧靠在椅背上,只顾发出愉悦的笑音。

  此时猫绊终于拉着冠军抵达了她们忠实的大本营——到这时,周日歌剧才终于反应过来,不受控制的泪水从眼眶中崩泄而出。

  没有人责怪这位混杂着泪水呜咽不止的马娘,好歌剧扶着训练员慢慢站起来,走到观众席的最前端:两位马娘之间仅有一道围栏相隔。

  于是好歌剧伸出手,将哭泣的周日歌剧揽入怀中,仍由其在自己的胸膛上颤抖。

  一旁的后辈猫绊也情不自禁地拥抱她的前辈,抑制不住的泪水在马娘的眼角堆积。

  不知不觉间,风停雨止,似有阳光即将冲破层层乌云的阻碍。

  好巧不巧,期待已久的记者一窝蜂地涌到了胜者的身边,一时间闪光灯和快门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恭喜你,周日歌剧,在自己的引退战上终于达成了悲愿的G1制霸,实现了有终之美!”其中有位记者将话筒递给G1冠军,鼓励她说些什么。

  见状,猫绊和好歌剧松开了周日歌剧,示意她去接受采访。两位马娘相视一笑,同时说道:“其实,我老早就想这么做了。”

  回到采访现场。

  “额,”面对有些陌生的镜头和记者,周日歌剧还在艰难地喘息,“我很开心,能够赢下这个冠军——在比赛前几天开始下雨的时候我的粉丝们就对我说我一定能赢,所以我也很开心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终于是抓住了这个宝贵的机会。”

  记者点点头,接着问:“你在这场比赛里首次选择了先行战术,放弃自己跑了三年的差追跑法,能跟我们谈谈这是为什么吗?”

  “嗯,”周日歌剧回头望了一眼,用双手揉搓了下脸,擦掉了挂着的泪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擤鼻子)。我已经跑了三年了,始终和G1失之交臂,我都不清楚我还有没有赢下G1的实力(擦掉刚刚涌出来的泪水)。我跑了三年的天皇赏(春),直到这最后的关头我也没有放弃,真的,真的真是···(在这里,马娘第一次朝镜头展露出了她真挚的笑容)真是太好了。”

  记者本想说话,可周日歌剧的发言并未就此停下:“在这里,我要谢谢我的训练员,谢谢好歌剧前辈,谢谢猫绊(马娘转过身去冲开心的应援团们笑笑)。我知道这个冠军很有运气成分,我也知道最后的直线其他马娘的发挥其实都不尽如人意,我更明白我的冲刺已经是外强中干、强弩之末···(漫长的深呼吸)我赢下来了,我终究是战胜了她们赢下G1。我不会忘记这一天,永远。”

  周日歌剧伸手握住了话筒,把它当人的手掌一样认真地甩了甩,随后转身投入了无数双伸出的手臂交织在一起的怀抱。

  摄像机没有再去捕捉老将的身影,它只定格下了一群人和马娘共同的哭泣。

  那天,当风之铃鹿走出拉面馆时,台风已经离去,人们看到了久违的太阳。

  而阳光照在水洼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亮,风之铃鹿用手遮住了双眼。

  “闪光···”

  小小只马娘近乎梦呓般地呢喃道。

  ——————

  (到这里,我算是正式写完了这个难产的结尾,也宣告第一卷到此正式结束。

  总的来说,自我感觉还算可以,不知各位看官看得是否满意?

  下一卷的主角,名为风之铃鹿,草上飞x无声铃鹿(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么扭曲)。

  在此先为她点歌一曲:《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