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院子里隐隐约约闪着烛光。雅雀徘徊于清水院,夜半显得诡异至极。
小少爷坐在榻上不停咳嗽,还等勉强坐起身,但虚弱得跟被人踩过的秧苗似的。他吐出来每一口都是血,鲜红地染红帕子。
他又好像很舍不得这帕子,眉头紧皱,自己的血沾上了母亲送他的帕子,是母亲送他的第一份礼物,他格外珍惜。
“少爷,药......”
一位老女人低着头,手里端着一碗药,那药闻起来腥苦到了极点,谢时屿没说话,只是自个儿结果药,一饮而尽。
这院子里的仆人,没有一个是真心对他的,就连他母亲也只是每年中秋节来看看他,不到一个时辰便走了,导致谢时屿十五年都没有感受过母爱是什么样的。
他早就不是人了,说起来像模像样还是个官府少爷呢。
谢老爷贪色,贪财,贪权。
出生在这种家庭,少爷又怎样,就算健全也会被捕入宅斗的陷阱,更何况他又不算健全的。
谢时屿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甚至不敢向府里的仆从丫头们说一句不好,明明他才是主子。
他望着窗外的夜景。
“真好看。”他想站起身,可身下的疼痛让他回到现实,妥妥地像给了他一拳,疼。
好疼。
那双眼里充满了对外界的渴望,他想出去看看月亮,同样都是孤寂的,这样也只有月能知他心。
本来想着等他病好了就自己收拾东西滚出谢家,不拖累谢家光宗耀祖,毕竟他爹不疼娘不爱,仆人都敢反抗他。每每看到其他院子里那些个庶出小姐公子,他就好羡慕,起码他们有个疼爱他们的姨娘。
谢时屿的母亲生下谢时屿就不管了,完全放养,可对谢时屿的态度也是恶劣到让人怀疑是不是亲生母亲。
谢时屿低下头,紧紧攥住沾有血迹的帕子。
月光下他的一双眼格外好看,脸上数不尽的苍白。
那老妇颤颤巍巍地把喝完药的碗拿走了,竟是一步也不远靠近,大抵也是觉着他是将死之人,晦气。
他咳嗽几声,吩咐着其他下人退下了,自己独自下了局棋就睡下了。
没等入睡,就听见屋外喊叫声四起,火光照亮了整个谢府,下人们急促的脚步声响彻在清水院外。
谢时屿起身,迷茫地看着院外的那些下人。
“厨房走水啦!!!厨房走水啦!!!”
下人们端起银盆,一趟又一趟地运。
谢时屿这才反应过来。也是奇怪,大家伙只忙着扑火,却没人注意院子里的那位少爷。
谢时芸慌忙地跑到谢时屿的屋前,“兄长!!!走火了!!快跑呀!!”
谢时屿楞了一下,转头看向他这个嫡妹。
她眼睛大大地盯着谢时屿,眼神中带有不安与恐惧,她带着哭腔拉住谢时屿的手。
“兄长,芸儿害怕,兄长和芸儿一起走好不好?”
谢时屿用另一只手轻抚着谢时芸的脸,缓慢开口道:“芸儿为何不走啊?”
为什么不走,要等他这个废柴兄长。
谢时芸也不受宠,他们兄妹俩关系格外好,同一个母亲生出来的,谢时屿因为身体不好造人嫌,谢时芸因为是女孩儿不讨人喜欢,府里最得宠的还得是他们的嫡弟谢时恒。
火势越发的大,渐渐的蔓延到紫竹苑,紫竹苑里住着那位权衡利弊的谢老爷。
可这场火从三方放出,东、北、西,分别住着老爷和夫人姨太们。
可独独没有位居南面的清水院,清水院孤立在那儿,火势不会大到清水院。
屋顶的瓦砖被人用脚踩的发出响声,谢时芸抬头,见几人正在扒谢时屿屋上的瓦片,大呼道:“大胆小贼!干嘛呢!?”
谢时屿闻声抬头,其中一人对着一位玄衣说道:“主子,被发现了。”
“蠢货,打晕他们。”
“好嘞。”
谢时芸刚想指着他们再说什么,那几人一跃而下,对谢时芸拘礼。“姑娘,得罪了。”
谢时芸被点了穴,暂时晕了过去,安静的躺在地上。
为首的那人走近谢时屿,玄衣带着面纱,眼里流露出一丝杀意。
谢时屿慢悠悠地道:“要杀要剐随你便。”
“……”
“你不杀我?”
“未有此意。”那人看着谢时屿的脸,轻叹一声,“公子,失礼了。”
说罢,也把谢时屿点晕了过去。
完事拍拍手,“去主院把能抢的都抢回去,到时候就说谢家走水未能即使扑灭,谢老爷死了。”
他冷戾的眉眼,死死盯着院门,身后几人飞箭一般冲出去。
一盏茶的功夫,原本热热闹闹的谢府变得一片寂静,可以清晰的听见火声“斯啦斯啦”地燃烧着。
他走进紫竹苑,看着地上惶恐不安的谢老爷,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扔在了地上。
谢老爷颤抖着,望着眼前这个少年,跪在地上使劲磕头。
可那少年却没有退步之意,他一脚踹开谢老爷,蹲下身,拾起刚才的匕首。
他不再看谢老爷,只是望着高挂在天上的明月笑。
“你知道我是谁吗?”
谢老爷哆嗦着,显然是不知道的。
少年冷笑一声,道:“也对,谢老爷日理万机,怎么会记得我。”
他把玩着匕首,“北临将军陆属嫡长子,陆观明。”
听见“北临将军”四个字,谢老爷几乎快晕了过去,一个劲地磕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少年丝毫没有想放过他,“现在不是了,吾只是个普通的……”
“江湖侠客。”
他笑道:“谢翎,是要我亲自动手吗?”
谢翎是谢老爷的名,他呆滞地盯着少年手中匕首,接过之后哭的泪不成声。
那个风光无限的中年男人最终还是倒在了火光中。
陆观明从谢翎手中抽出匕首,重新插回腰间。
陆观明一家就是死在谢翎之手,杀父之仇,当报。
解决完谢翎,他一跃飞到屋檐上。“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父亲,母亲。
仇,观明替你们报了。
他突然想起谢时屿兄妹俩,心道反正他们没有去处了,倒不如将他们带回去。
他想着谢时屿那双暗淡的目光,心中一冷。
谢时屿长得确实不错。
带回去当压寨夫人。
月光照在屋檐上,陆观明抽出长剑。
“北倾南顾,浊也清择。”
这便是他的“北浊剑”。
江湖之人剑不离身,剑断人亡,剑伤人残。
他抚摸着剑,身后传来一阵桃花香,清香淡雅。
陆观明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北浊剑,“桃花开了?禾少侠埋在院子里的那壶酒我可就要开了。”
禾卓坐在了他身侧,“滚开,别想动我的酒。话说什么时候回去?”
“今夜便走。”
“还带两个人?”禾卓皱着眉,平时要杀就杀得干净,他陆观明可不是什么心软的主儿。
陆观明难得笑了起来,“一个是我的压寨夫人。”
禾卓更加不可置信了,仿佛:“人家小姑娘看起来才豆蔻啊,你畜生是不是?”
“那个男的。”
禾卓:“……”
确实好看,好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禾卓弯着嘴角贴近陆观明,“你何时好男色的?快些同我说说!”
陆观明转头看着禾卓。“我为何要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