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梦

  你有过做清醒梦的经历吗?

  就是明明在睡梦之中,却完全没有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反而是无比清醒,犹如还在现实中一样,有着各种感受和认知,明知自己在做梦,但却完全醒不过来的清醒梦。

  查拉图现在就遇上了这种情况,他还记得自己在闭眼前仍是熟悉的床榻和房间景色,但再睁眼后,却是宛如穿越世界般,所见的,是一片充满了陌生和奇幻的森林。

  大片大片的冰川被雕刻成了树的模样,这些树像海浪一样,各个都高耸入云,直挂天际,树下是一片湿润的薄雾,像是哭泣的泪水所散发而成,虽不遮挡视线,却让人感觉浑身沉重和悲伤。

  一眼望去,这个森林只有两种颜色,白色,与更加苍白的白色,单调重复到让人感觉可怕,查拉图好奇地触摸一棵冰树,被冰刺激到宛如火烧的感觉也如实传来。

  地上铺满了一场厚厚的柔软积雪,每走一步都会陷进一个小坑,当查拉图又一次将陷进雪中的脚拔出时,他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浑身都冒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总是有种怀念的感觉。”

  置身在奇异的苍白世界之中,查拉图却不感觉害怕,就像曾经已无数次来过这里,因而熟悉了一样,他喃喃道,顺着直感,向着某个方向行去。

  像是明晰自己生来,便是要完成某个使命的圣者。

  越走,便越轻松,身上亮起的金色光芒逐渐浓郁,帮他融化了脚下和前路的积雪,驱散了沉重的疲惫和不安,没多久,他便见到了一个不同于这片冰川森林的景物。

  那是一块写满了字的黑色石碑,这块欣长黑色石碑被倾斜在了雪中,越往下扒,便能见到越长的碑身和篆刻的文字。

  也许是知识量还不够的原因,这块黑色石碑上的文字查拉图全都不认得,除了列于最上的一行短语,那短语是多么奇妙呀,即使查拉图看不懂字形,依然能明白它的意思。

  「我心已死,自陷于此,不要来找我,不要来唤醒我。」

  「公主只会被王子拯救。」

  恍惚中,查拉图见到了一位穿着黑色素裙,流着泪的女孩子在看着他,那位女孩子虽然在笑,但脸上的表情却是那么悲伤,就连心都跟着抽痛了一下。

  “这是什么?”

  幻觉转瞬即逝,当查拉图回过神来,伸出手指摸了下脸颊,发现有一点湿润,可他的疑问没有答案,他的声音轻轻回荡,接着消失在仿佛永恒的沉默之中。

  那就继续走吧。

  来路已重新覆上了一层积雪,并越来越厚,不再有直感的查拉图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有时会怀疑自己是否在无意义的转圈,有时会疑惑自己是否走上了歧路,有时会害怕前面究竟有没有终点,不知走了多久,就连灵魂都已疲惫,当查拉图再一次从反射的冰面看去,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从孩童变成一个中年男人的模样。

  这个中年男人身材高大,一张偏白的脸英俊而富有坚毅气质,微长黑发散乱地披在肩后,蓝色的双瞳看起来充满智慧,给人一种阅尽沧桑的感觉,原本的童衣变成了一副已被磨尽了金黄色泽的轻甲,一把没有剑格,刃身略弯,两面皆开了刃的长刀被绳子随意的绑在腰间的挂靠上。

  查拉图看着冰面上的倒影,虽然沉默,却并不惊讶,他端详了一会儿,直直地朝着前方走去。

  “你终于来了,她已经等你很久了。”

  一只鸟儿忽然出现,在查拉图的头顶上盘旋,唧唧喳喳地说着。

  “她等的不是我,我也不是王子。”

  查拉图否认道。

  “记忆的多寡改变不了一个人的本质,只有认知才会。”

  “而且你是那位大人的遗留物,不管你是否承认,你就是王子,因为这是只有王子才能进来的囚笼。”

  鸟儿嬉笑地反驳着,又振翅向着远方飞走。

  “别走,告诉我。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查拉图伸手想要阻拦,但没有翅膀的他做不到,只能无力的喊问着。

  “你知晓得,这里是公主的囚笼,想要离开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得到公主的同意。”

  鸟儿快乐的回答从天上传来,但查拉图却再也看不见那微渺的身影。

  是啊,我知晓的,我从一开始就知晓的。

  查拉图在心里自嘲一声,很难说得清现在是什么感受,只是默默取下了腰间的长刀,倒转剑刃,对准了自己的心脏,一紧一松,汩汩的红色体液便伴随痛苦从伤口处不断逃出,查拉图感受着流逝的体液和寒冷,缓缓闭上了双眼。

  查拉图没有醒来,但也没有就此死去。

  查拉图睁开眼来,所见景色再次翻转,天上被一片片密布的耸立石刺覆盖,不见天空,只有明亮地微光照在了幽暗之中,空气湿润而阴冷,不时便有寒风吹拂着空洞与石刺而过,呜咽的风声像是哭泣,又像是尖叫。

  地面的黑暗则像海水一样没过查拉图的双腿,难以分辨地上是什么样的景色,也许充满了阻路的杂石,水坑,也或许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平坦的空地。

  最吸引查拉图视线的,则是一个被高高放置在石制祭坛上的水晶棺,像将要上献的祭品,里面安置着一位沉睡的少女,仔细看去,正是在查拉图在恍惚中幻视的女人。

  踉跄地趟过黑暗,查拉图一步步登上石阶,与那女人靠得近了,查拉图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少女所躺的水晶棺中放满了流苏花,这是一种像流苏一样极细极小的花朵,因其洁白如霜的颜色和盛开时间,又有四月雪的美称。

  粉红色的长发静静披在身前素色的黑裙,微鼓的山丘,小巧的耳垂上,可爱的脸庞带着两条白色的泪痕,仿佛入睡前仍在哭泣着。

  水晶棺没有合盖,只要查拉图一个俯身加探头,便可以轻易吻到沉睡的公主,就像童话故事中的一样,拯救公主,解除诅咒,然后王子与公主一起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查拉图还在端详,可在水晶棺中沉睡的公主却是突然醒了过来,她快速的直起身体,双臂缠向查拉图的脖子,眼对着眼,嘴对着嘴,相印起来。

  查拉图眼闪惊慌,扶着棺壁的手一个用力,就要往后倒去,少女却如熟练捕获到猎物的猎手般,眼中闪着狡黠和笑意,缠绕着脖子的双手带着查拉图无法抵抗的力量,连同身体重新坠下,查拉图的半个身子也跟着坠入水晶棺中,压在少女微鼓的山丘上。

  查拉图抵抗,逃避。少女进攻,索求。

  这场湿吻只持续了几分钟,可在两人的感观中却像是过了数年一般漫长。

  直到唇分时,少女才松开了缠绕着脖径的双手。

  “痛吗?自决心脏而死的时候。”少女微笑着发问,又接着说道:“当初你离我而去的时候,我就是这么的痛。”

  “我不是他…”查拉图还想辩解什么,却被少女伸出的手指堵住了话语和嘴唇。

  “别说那些没趣的了,为了庆祝我们的重逢,来喝一杯吧,之后我会好好跟你解释的,不管你想要知道什么。”

  少女凭空变出一杯红色的酒水,递向了查拉图。

  “可以不喝吗?”查拉图问道。

  少女依旧是微笑着,静谧地看向查拉图,但不容置疑的意图表露无疑,查拉图沉默的端详了会,终究是接过红酒杯,闭着眼睛一饮而尽。

  哐当一声。

  “为什…”

  随着红酒杯的落地,查拉图的视野逐渐昏沉,疑问尚未发出,便已再也问不出来了。

  最后一眼所见的,是少女那满是悲伤的面容。

  “因为我不想再让你离我而去了。”

  对着昏倒在地的查拉图,少女轻声诉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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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就是传说中已死的大魔法师,克鲁西·采佩特·雷希,对吗?”

  在宛如桃园幻境一样明媚的瑰丽景色中,八岁的查拉图好奇地用银茶匙搅拌着杯中红茶,一边问向对面所坐的粉发少女。

  克鲁西优雅地笑着,回答了查拉图的问题。

  “对,在我死后,我的灵魂遭遇了敌人诅咒,被封印在了这片永恒之梦中,直到你的到来,唤醒并解救了我。”

  “为什么我没有这方面的印象了?”查拉图有些疑惑。

  “可能是你也受了诅咒影响的原因吧。”克鲁西面不改色地说着,随既转过了话题:“为了报答你,我决定将我的魔法和知识教给你。”

  “能不能换成别的呀?”孩童心性的查拉图有些嫌弃,白天奔波操劳一整天,晚上还要继续补课的生活想想就很恐怖。

  “别不知足了,以前不知道有多少人渴求我的知识,只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而互相打的头破血流,就这样,我都懒得教呢。”克鲁西变出一把折扇,轻轻敲着查拉图的额头说道。

  但看着还是有些不情愿的查拉图,克鲁西就像一个无限宠溺弟弟地姐姐一样,无奈地说着:“这样吧,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就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是的,什么愿望都可以,不管是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还是要给你膝枕掏耳朵,或者是变出一大堆不同的花朵都可以哦。”

  “我才没那么幼稚!”

  与之回应的,是一串轻笑。

  /

  最终,查拉图梦醒离开了梦境。

  在他走后,原先瑰丽的桃园景色又渐渐地,重新变回了苍白色的冰森雪地,克鲁西离开临时构建的茶亭,来到一处悬挂在冰树树干下的秋千上,坐了下来,轻轻荡着。

  “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这一次,我们要永远不分离,我要你,完完全全地,永远属于我。”

  克鲁西可爱的脸上浮起崩坏的笑容,癫狂的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