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辆马车，在湿地的泥泞道路上缓缓向着尤威里奇山脉前进。
马车两侧是骑在骏马上全副武装的威特伦德警卫军。警卫军有三十多人，领队的是他们的副队长杰夫。
我的马车在最后面。前面三辆马车，一辆用来装载辎重，剩下那两辆乘坐着“邪教徒”。杰夫在车队的最前面，负责行军跋涉的所有事物。虽然他的外表看着油腻，但这会儿展现出了领队该有的老道与谋略。
就像我想的那样，我们作为向导只不过是个幌子。行军速度极慢，如今已经是出发的第二天下午，到现在都还没有离开湿地范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为了解救计划而故意这样，因为杰夫全程都无视了我们的存在。
就好像只是与他们顺路的旅行者而已。马车周围也没有任何士兵看护。对于计划的细节我不清楚，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给马车车厢门装上了一块遮布，这样到时候进行“狸猫换太子”应该稳妥些。
驾车的是我和文楚。我如今的状态已经不适合驾车，但我并没有告诉文楚。反倒是文楚，应该是看出来我的异常了，一出发就若无其事的跟我坐在了前面。
“我突然也想学学驾车呢！”
文楚用的这种拙劣的借口，比起是在掩饰，更像是提醒我她已经知道我的状态了。毕竟这段时间，有太多的细节被文楚看见了。所以出发前一天的晚上，她才会提议由她去点餐。
傍晚前夕，车队勉强脱离了湿地，来到一片稀松的山林之中。杰夫吩咐众人在此扎营。
他们把树砍倒，人为创造出一块几十米直径的平地。在平地四周点燃火把，为了防止有人逃跑，将邪教徒们安置在了最中心的大型帐篷里面。四周时刻有人把手，而且火把众多，一片通明。
“喂！你们挨这么近做什么？想劫营啊？！往远一点位置扎营去！”
我本打算让文楚在大帐篷附近扎营，但被杰夫一脸厌恶的赶到平地的偏僻角落里去了。如果是故意的话，那杰夫的演技真是太到位了。
晚餐过后很久，就在我以为今天依旧无事发生时，说好的计划开始了。
“旅行者先生？？还醒着吗？”
一个陌生男人轻微的声音从我帐篷外靠近树林的一侧传了进来。我和文楚都坐了起来。
“嗯。”
我凑近男子所在帐篷外侧的那处。
“替身用的两个孩子我已经放到你马车里去了。你那位同行者好像受到了惊吓，十分抱歉。”
因为我们只有一顶帐篷，所以艾伦是睡在马车上。位置和其它马车一起，都停放在这处平地的外围。
受到惊吓？那两个替身长得很吓人么...我想问一下情况，但没等我问，男子又继续说道：
“一会杰夫先生就会把你们要的那两个孩子带到你这来，到时候你只用把他们弄到马车那里去就行了。晚上你们不能睡在这里，要假装在马车里为他们治病。一直到明天早上，明白了吗？”
“嗯，明白了。十分感谢。”
这样的交换计划确实完美，如果那两个替身同样是尼普顿的子民就更完美了。这样兹他们肯定就不会受到牵连。
我有这方面的担忧，但事到如今再想这些只会让自己显得虚伪做作。
“那我就告辞了。”
男子说完后，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过了一小段时间，他又突然折返。
“啊，对了！兹大人要我为你传话。他说，如果您对这件事感到自责的话，请您在将来的旅途上，努力成长为像兹那样的旅行者。最后兹大人祝您旅行愉快。”
“唔...好的。请替我向兹先生传达谢意。”
“好的。那我就再次告辞了。”
像师父那样的旅行者么？我无奈的苦笑，我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在他离开后，我和文楚又缩进了被褥里。不是因为冷，只是想到一会估计就没得好睡了。
“明羽，那个兹先生，简直和我们师父一样厉害呢！”
“文楚也这么觉得吗？”
比起师父，在我眼里兹先生更是治愈了我。
“嗯。做事的方式也很像。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比起明羽来强太多了。”
“文楚居然当着我的面夸别的男人，这样我有点吃醋唉...”
文楚愣了一下，然后身子就在我旁边疯狂的蠕动。一段时间过后，她停了下来。用手抱住我的脖子，脑袋在我胸口蹭来蹭去。
“明羽终于学会哄我啦！现在的文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文楚！”
“天底下，还有另一个文楚不成？”我笑着纠正她的语病。
“就算有，也肯定没有我这个文楚幸福！”她毫不在意的反驳我。
......
在我们帐篷的远处，看守邪教徒的士兵突然传来了模糊不清的喧闹声。看来下一步计划开始实施了。
喧闹声传了很久，最后杰夫那清晰到刺耳的吼声将其熄灭。
“怎么回事！你们吵什么吵？！”
“里面有人发病了！好像是瘟疫！”士兵也大声回答道，声音略带恐慌。
“什么？？瘟疫？？少给老子瞎起哄！死了没有？！”
...
“没死你们慌什么慌？！把发病的都拉出来瞧瞧！去啊！愣着干什么？还等我去拉出来不成？”
...
“小孩子？？真他娘的邪门！你！去把睡着的崽子们都给老子叫起来！看看有没有懂医术的。”
...
“都不懂？?你们这帮废物！库达贝斯大人要的就是小孩子！我不管啊，他们不能死！我睡觉去了，明天起来这两人要是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这帮崽子！”
...
“诶...那个杰夫...是在本色出演吗？”我感叹道。
这些话，联想起他的外表，实在是太有画面感了。
“但他说他要去睡觉诶？万一没人把希莱和希维送过来该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既然杰夫是带队的队长，手底下的人肯定有忠于他的，知道该怎么做才对。”
过了一小段时间，果然有人找了过来。
“喂！里边的旅行者！”
帐篷外传来的是带有恐慌的呵斥声。文楚牵着我走了出去。
“你们旅行者肯定懂医术对吧？把这两个人给我治好！”
有东西被重重的扔到地上的声音，但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视野中的画面还是停留在帐篷内。但应该是重病的希莱和希维。
我不知道兹先生具体的安排，但看样子，两个人是真的得了某种重病了。文楚放开我的手走上前去看了看，又回到我身边。
“是天花。”她小声提醒我。
“天花？”
我诧异的反问。天花这种病毒...应该是只存在于历史中吧。要说是瘟疫，确实能算作瘟疫。它的传染性极强，我不知道兹是从那里弄到的这种本应该绝迹的病毒。兹这样做，就不担心其他人也被感染么...但想来应该是提前处理好了吧。
“天花？是什么？”对面的士兵慌乱的问我。
“唔...一种传染性很强的病。所以要说是瘟疫也可以。如果不治疗，两三天就会全身出血而死。”
我听到士兵吓得倒退的声音。我不知道兹做了哪些安排，但应该不至于让其他人也染上这种病才对。我解释道：
“但这种病一般只会在孩子之间进行传播，你们...一般来说不会被传染。不过也不是绝对。”
“喔...是，是这样吗？既然你们知道这种病，那你们肯定能治好对不对？”
该怎么回答呢...不，我们真的能治好希莱和希维吗？兹先生也太看得起我们了吧？？在这种什么都没有准备的条件下，就算知道怎么治也毫无办法啊。
只能期待兹先生有为我们准备了。
“能不能治好只能看运气了。”文楚替我说道。
“什么叫看运气？你们必须给我治好！他两要是死了，就算你们是旅行者，我照样收拾你！”
“他两要是死了，挨收拾的是你们才对吧？我可听你们长官说的一清二楚哟！再说，为什么我们要帮你们做这种事情啊？”
文楚嘟囔着说道，听起来很不乐意，但我看来就是在节外生枝。士兵好像被文楚怼到无话可说。我连忙接话：
“放心吧，我们会尽力而为的。至于能不能治好，请给我一个晚上时间试一试。”
“喔...好，好的。那就谢谢了。”
得益于文楚，这两天对我们态度冷漠的士兵们竟然向我们道谢了！
“嗯...这里不方便，就拜托你将两个孩子抱到我马车旁边吧。我马车里有工具。”
虽然感觉到士兵的抵触，但他还是帮忙抱过去了。
“噢！放在马车旁边的地上就可以了。马车上有人在睡觉。”
还好想了起来，要是他抱上马车，肯定会有意外收获的。士兵将两个孩子放到地上，然后连忙告辞离开了。
“一会要帮忙我还会去找你的哟！”文楚对着落荒而逃的士兵喊道。
“好啦，周围已经没有人啦！艾伦，快出来吧！快出来看看你的孩子吧！”
文楚走到马车的尾部朝里面喊道。我站在那里等了一会，但始终都没有等到艾伦下来。
“艾伦？”文楚疑惑的问道。
里面依旧没有动静。我隐约听到了啜泣声。时间流逝，我眼前的视野慢慢同步并加载完成。我疑惑着向马车走去，拉开车帘。微弱的火光中，艾伦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哭泣，在马车中央，是两个用来替身的孩子。
对我而言，这个画面是静止的，马车里的画面并没有完全同步。
"艾伦？你怎么了？"我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
我听到她抬起头时发出的细碎声音。她声音颤抖的不停道着歉，我感到困惑。
“那两个孩子...是死的。”
文楚一脸平静的告诉我答案。
死的？什么意思？是指那两个当做替身的孩子吗？怎么会...
啊...那个人所说的，艾伦受到惊吓，原来是这个意思。
视野渐渐清晰。马车中的那两个孩子，穿着和希莱希维一样的衣服。因天花病毒，他们满脸都是化脓了的疹斑。双手紧紧的拽着，看起来十分的痛苦。那张脸满是血水，早已面目全非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为了救出希莱和希维，让两个无辜的孩子痛苦的死去。
我知道兹传达给我的，让我不要自责是什么意思了。弱小如我，逃避似的心安理得将事情全部交给兹先生去做，让这种残忍的计划由他独自承担。
啊...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