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诸星列宿

  曾有人在漫漫时空长河中诞生时灿烂如朝阳,裹带万千星光诞生于世

  在他降生的那个夜晚,一场大火席卷了村庄,星空中微光指引,一个老道人尾随天机而来,本想将这个足以威胁整个大罗气运的生命体抹杀于无形,但看着他清澈的双眸,看着他伸出来的小手,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老道人将这个孩子抱了回去,抚养长大

  老道人是大罗的国师,在大罗开国皇帝皇甫天征打天下时,老道人曾在其身旁出谋划策,堪舆风水,占卜天机,立下汗马功劳

  在建国之后,遂被封为国师,掌窥天阁,赐名窥天道人,一生无子,却唯独收了七个徒弟,那个孩子就是最小的那一个。

  没有像大师兄,二师姐一样跟随窥天道人算尽天机,逐鹿天下,也没有像三师兄和四师兄一样经历窥天阁开国后的空前繁荣,更没有像五师兄和六师姐一样,因一朝天子一朝臣而饱尝窥天阁没落,那个孩子只是生在了一个刚刚好的时期,窥天阁内无实权,但也受尽尊重。

  窥天老道给他取姓为黎,取名为朔,黎朔,名字似乎是随口就来了,黎朔也问过窥天道人这个名字的含义,但每次都被醉酒的窥天道人一句好听悦耳搪塞过去,渐渐的,黎朔也就不再询问了,认真的读书,认真的学习堪舆青乌术,但他也时常对外面的世界很是向往,想看看阁外到底是怎样的世界。

  在一个十里红灯,繁荣的元央节里,他偷跑了出去,在霓裳飞舞的街道上,他渐渐迷离在这多彩的世界,视线穿过层层人影,他看见长路的尽头,那是一个身着黄衫的少女蓦然回首,朝他倏然一笑。他的脸颊上泛起了羞涩的酒红,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欣喜在心头泛滥开来,那少女以袖轻遮面,笑着跑开了。

  回到窥天阁后,他问大师兄,见到另一个人会脸红,会心跳加速,会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这是种什么感觉啊。

  大师兄却笑着调侃,小师弟这是思春了啊。在师兄师姐的哄笑声中,他跑回了书房。

  待他一点点成长,窥天道人带他去与各路贵族,皇亲国戚结识,慢慢的,京都上层圈子里也都知晓了这个窥天阁的小弟子。

  当他第一次进入皇宫时,他再次见到了那个长街上的黄杉小姑娘,原来她是当朝皇帝庆历最小的三公主,深受宫中众人的喜爱,名字叫做皇甫歌。

  黎朔开始找各种理由和借口进宫,陪三公主玩耍,宫中众人对这个孩子也是很喜欢,常戏称黎朔为三公主的伴读,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他们从小一直到大。

  黎朔本以为自己会陪着皇甫歌慢慢长大,然后看她嫁人,一生快乐,自己则带着那份本就不该存在的喜欢继承师傅的衣钵,帮助师兄师姐运营好窥天阁。

  但当他十六岁这年,同样十六岁的丹辰生随着慕容家族的车队入了京城,这个少年带着北境的风雪与肃杀揭开了蒙在京都上方薄如蚕丝的和平,陈党与段党朝堂上勾心斗角,各位官人的丑事,朝堂的弊端都被一层层揭露,浮出水面,京都已经不再太平,但这与黎朔无关。

  对他而言,他的世界还是那个皇宫里爱玩风车的少女,哦,现在又多了两个带他去赌场和教坊司鬼混的少年

  当黎朔刚见到丹辰生时,就被他骗上了贼船,与楚不离一起,三人逛赌场,宿醉教坊司,因此差点气得皇甫歌求父皇将丹楚打入大牢,因为在皇甫歌看来黎朔是她一个人的小跟班,跟着别人去教坊司那种地方算怎么回事。就这样,这种生活过了很久

  后来啊,丹辰生斩杀恶官,远走江湖。

  楚不离踏马天门,去继承道统

  南蛮兴兵作乱

  西方月读教亦欲兴起战事

  大师兄为赴约,死于南方平乱的战事中

  二师姐脱离窥天阁,与民间一书生远走天涯

  值此乱世欲起之际,亲王庆景欲以三公主皇甫歌和亲,来平复南蛮叛乱

  庆历帝未作明确答复,只是将皇甫歌召入宫中

  在皇甫歌心中思绪纷飞时,却抬头看见庆历帝微笑的面孔

  “可曾有心上人?”

  或许一切都是刚刚好,或许这本就是一场双向的奔赴

  皇甫歌满心欢喜的想要嫁给那个陪她长大的少年,却见庆历眼含笑意,威严的脸上不见丝毫意外,“我庆历的女儿想嫁谁便嫁与谁,堂堂大罗,还不需要你来和亲求和平。”

  但只是一夜之间,天变了

  庆历四十五年加元节,郑党反叛,陈党段党被坑杀殆尽,庆历帝被其弟庆景杀于皇位之上,那个被权欲彻底充盈内心的亲王杀尽京都内胆敢对他反抗的书生,将军,诸公心怀大义者尽数凋零

  镇北军欲起兵回援,却被北境妖族大兵压境,失去镇北王的镇北军群龙失首,只能以地势欲挡敌军,却不想,迎来的并非千军万马,只有裹着一袭黑袍

  三天后的夜里,京都内传来消息,镇北军天堑阵图被泄露给妖族,千古无二—大妖博古出手,北境破防,妖军南下,尸横三千里,血染九千都。

  那天夜里,黎朔站在窥天阁顶,在这京都内最高的地方,他向北方眺望,在他的眼中,无尽的黑气张牙舞爪般向南而来,黑气的尽头的黑袍是他此生所能观测到的最恐怖的存在,他明白那就是号称千年不落的夜-大妖博古。

  整个大罗的气运愈发灰暗,就像风中残烛,随时可灭

  窥天道人移步到他的身后,“看见了吧,大罗的气运已尽。”

  “师傅,这么多年,你一直都知道的吧。”黎朔转头望向窥天道人,“但您没有提起过,我一直在等您问我。”

  窥天道人少见的认真,“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最开始,周天微光,星脉空络就一直在我的灵魂中流淌。”

  窥天道人将视线移向远方,“我只想你好好生活,我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找个无人打扰的地方隐居不好吗?”

  “师傅,我心里有人了,不离在死守玉阳关,我不知道辰生在哪里,但他如果还活着的话,一定也不会退却,我如果不去的话,他们大概都会死掉的吧。”

  少年在等着老年的回答,老年在等着少年不会到来的犹豫

  良久

  窥天道人背对着黎朔,一甩手,“滚吧,滚吧,要走就走,别跟老子在这儿矫情。”

  黎朔向后退三步,一整衣袍,深深叩首,未言,转身踏出窥天楼

  夜空中,诸星列宿,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无尽的风雨雷势裹挟着黎朔直冲九霄之上,这是生来就属于他的权柄,他本该生来就站在世界的至高点。

  但他为了师傅,为了长街尽头的少女,为了共饮的朋友,收敛了所有的锋芒,跳下神明的王座,与众生一体。

  如今他将携带所有而来,直面人间最强,那个以一己之力打破大罗上百年防线的大妖博古,神明对战神明,才是应有的格局

  风雨成路,雷霆作鼓,黎朔一路北上

  京都城内

  陷入绝望的百姓看着自窥天阁御风而去的仙人,重燃希望

  窥天道人拿出隔壁街口郑记酒行的散酒,未发一言

  皇宫城上,皇甫歌身着披袄,独望北方

  玉阳关,楚不离坐在万千尸体之上,仅剩一臂,仰望夜空中疾驰而去,势不可挡的神明,“兄弟,凯旋”

  如同大妖博古一般,黎朔所向披靡,妖军四散溃逃,黎朔最终于北境群山,直面博古

  诸天星辰簇拥的道服与脚踏无尽虚冥的黑袍,二者间短暂矗立

  博古莞尔开口,“假以时日,你将与我并肩。”

  黎朔单手负后,“来战”

  刹那间,万里风急,青山倒塌,大地崩裂,虚空破碎,星辰流光。

  星宿,海洋,山川,江河,日月,风雷

  与其说是一场战斗,不如说是天地万物共奏一篇华丽的乐章

  许久

  道服独立于镇北关,与万里风雪似为一体,天地无言,静默无声

  不远处,博古再度披上他的黑袍,捂着空荡荡的左袖,转身离去

  黎朔的脸上慢慢出现了一道道裂缝,逐步破碎,蔓延至全身。

  他缓缓回首,南望,那是京都的方向

  他似是看见那泛着笑颜的少女一袭红妆朝他走来,伸出了手,笑着问他:“娶我吗?”

  黎朔笑了,

  下一刻,身躯破碎粉碎成末消散于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