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中午的时候吧。
我和几个还算玩的来的贵族一起回家。
路上遇到了一个老乞丐，他将装着几十个铜币的杯子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说过的，当时的我只是为了完成证明善良这一行为，所以就像往日一样给了一银币。
我并没有详细的关注乞丐，不知道他手上有没有老茧，不知道他的眼神是否浑浊，不知道他的杯子脏到什么地步，只知道他看上去是很老了，有着明显的白发，而且衣服也比较脏，符合我对乞丐的定义。
然而我至今还能回忆起的是收到银币后，没说感谢的话，而是褶皱的老脸露出了应该是很久没有出现的笑容，难看的笑容，却令人难以忘记。那是久行黑暗中麻木的旅行者看到一丝遥远的光芒而感动的笑容。
也许是有太多美化修饰的成分吧，也许他根本没有笑，只是抽动了嘴角，所以这个不知是否存在的褶皱的笑在多年以后的今天，我还能回忆起来。
然而在那时乃至那时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却全都忘却了。
忘却的缘由，也很简单。
小孩子是很单纯的生物，你灌输给他们什么，他就会相信什么，如果听起来很有道理，那么小孩子更会深信不疑。
在那个乞丐离开以后，有个同伴抓住我说道
“你被骗啦，你看那个乞丐还拿着饭菜的，哪有乞丐会有钱买饭菜的。”
“他明明四肢健全，根本不是真乞丐。”
大概就是这样的话吧。
而根本没有关注乞丐的我，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善良的我，又哪里会注意到呢。
他们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假乞丐的存在，告诉我这么善良容易被利用同情心，然后或有意或无意地暗示我，我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没发现，善良得愚蠢。
当然，也可能只是我想太多。
所以我当时什么话都没有说，默默地听着他们说。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善良不是什么好事，善良使我在其他人眼中看起来很笨。
小孩子的自尊心真是幼稚到了极点，尤其是当时在贵族学校成绩算得上班里顶尖的我，更是不愿意自己成为其他人眼中只会学习却不通人情世故的笨蛋。
“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施舍过任何乞丐一分钱，因为比起善良，我更在乎自己有没有被骗到吧。”
莱姆多苦涩地笑着。
“但是，莱姆多你偏向于当时那个乞丐是真的因为生活所迫才当乞丐的吧？”
雾望舞追问道
【她总是这样。试图证明我并不具备的善良与温柔。】
莱姆多充满感慨地说道。
“是啊，小孩子的逻辑总是充满漏洞，且毫无道理的。没有人赡养的老人，就算四肢健全，也很难找到工作的，到最后流落街头，成为乞丐，是完全有可能的。
至于乞丐买不起饭菜这个逻辑，更是经不起推敲，人要活着，不管是乞丐也好，还是富人也好，都是要吃饭的。
然而当时我却对他们的逻辑深信不疑，并且之后都戴上了有色眼镜去看那些乞丐，我所拥有的所谓的善良根本经不起考验，就像那样伪逻辑一样经不起推敲，只是孩童时期的我的一层保护色。
一旦保护色失去作用，甚至引来嘲笑，孩童时期的我就会毫不犹豫的舍弃。现在.........也是一样。”
“不会的。”雾望舞轻声却坚定的说道
“所以说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啊？”
”因为现在收留了萍水相逢的我的人，不就是莱姆多么？”
雾望舞展露明亮的笑容，直率地说道。
炫目得让莱姆多一瞬为之恍神。
“那只是，只是........馋你身子而已。”
莱姆多随口编了一个离真正理由最远的理由。
雾望舞笑意更深，抱住莱姆多的一只手，往莱姆多身上蹭了蹭，雾望舞不算贫瘠的胸部已经将莱姆多紧紧贴住：“诶？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然而莱姆多注意到这家伙的耳根已经红透，而且心脏跳的比自己还要快，估计离害羞至死也不远了。
“开玩笑适可而止啊。”
莱姆多把雾望舞像抓小动物一样拉开。
进行了散热处理的莱姆多大脑重新运转。
雾望舞偏过头去，害羞地低声道：“如、如果我不是在开玩笑呢。”
“呼.........那就当我开不起玩笑吧。”
“唔........我......我是真的喜欢你哦，莱姆多。”
【哎........我求你别蓄力攻击了.......】
在内心叹了一口气后，莱姆多神色自若地说道：“我知道。”
“所以？”
“所以现在我才在这里。”
“.......无法反驳呢.......不过这样就够了，已经够了，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微笑着，没有自觉地说着些惹人怜惜的话。
【不过........只有这个方面他无法回应啊.........】
莱姆多又一次不可避免的想起他所喜欢的那个女孩的身影。
那个刁蛮逞强却又温柔善良的女孩。
那个多智近妖却又单纯至极的女孩。
莱姆多无法否认他对雾望舞是有感觉的，但这份感觉源自于雾望舞在某些方面和龙的相似。
莱姆多从没有想过把雾望舞当成龙的替代品，舞是舞，而龙是龙，两人无论外貌还是内心，其实都是不同的人。
莱姆多很清楚自己喜欢的是龙，哪怕那个女孩也许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一样喜欢自己。
所以他可以跟雾望舞开些稍微越界的玩笑，但他始终不可能回应她。
不娶何撩.........这话倒是说的容易.........雾望舞可只剩下不到四天半的时间了........
莱姆多不是小孩子了.......所以“全都要”这种极不负责与不尊重女孩子的想法从一开始就被舍弃了。何况雾望舞还是轮回母神的信徒，而轮回母神教派奉行的是一夫一妻制。
【小孩子才全都要，大人知道养不起。】
内心如此吐槽一句后，莱姆多一如既往的转移着话题。
“对了，你来旧城不只是为了买捕梦网吧，应该有别的想做的事情吧？”
“有。”
雾望舞像小孩子回答问题一样举起右手。
“好的，请雾望舞同学回答。”
和龙待久的莱姆多也是老戏精了。
“报告莱姆多老师，我想认识更多的人，和更多的人成为朋友。”
莱姆多楞了一秒，这个回答来的有些猝不及防。
【怎么说呢，有种女儿长大了，终于不需要老爹了的感觉？】
莱姆多吐槽了自己一番。
因为雾望舞幽灵身份的特殊，以及这些天理所当然的两人共处，莱姆多差点以为雾望舞属于只需要他就好的依赖类型。
【的确......像雾望舞这个年纪，如果她还活着的话，不可能不需要朋友的存在来扶持吧。】
【亦或者.......只是为了分担我的压力？】
【呃.......应该不是另寻新欢吧？】
“异性朋友还是同性朋友？”
虽然说出话之后就后悔了，但莱姆多还是说了。
嗯........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
“莱姆多老师觉得哪种朋友比较好呢？”
雾望舞歪着小脑袋可爱地反问道
【我觉得已经有女朋友的比较好。咳咳.......我在想什么呢？真要说出这种话就是莱姆多老师的爆炸式发言了。】
“我觉得我不说话比较好。咳咳，开玩笑的，我们先从简单的开始可以么？”
“简单的？”雾望舞好奇地问道。
“要说容易成为的朋友，果然还是小朋友吧，你看之前你不就跟他们打成一片了么？”
“诶？这，这样么？”
“顺带一问，这是你的愿望还是笔记的愿望？”
“嗯........一半一半吧。”
“一半一半？”
“笔记里的愿望是和喜欢的人身边的人都成为朋友，而我的愿望是想要认识更多的人，和更多的人成为朋友，这样的话，即使消失，我也能留下自己的痕迹了吧，在朋友们的心里........虽然对于朋友们来说.........会不会有点太残忍啦........”
雾望舞露出一抹淡淡的，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空虚的微笑。
“呐，雾望舞，我可以抱一下你么？”
“诶——”雾望舞通地一下脸红透了，眼神闪烁，飘忽不定，最后低下头低声说道：“请、请您享用。”
莱姆多看着扭捏的雾望舞，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不，还是算了，我只是开个玩笑。”
意识到自己被捉弄的雾望舞叉腰瞪着莱姆多，一脸愤懑“唔姆姆姆姆！就算是莱姆多，开这样的玩笑也很过分——啊咧？”
莱姆多的手臂穿过过雾望舞的肩膀，轻轻地拥抱着她，那是朋友之间那种不含任何杂质的，无关爱情的拥抱。
“我不会忘记你的。如果真的有下一世，我也会再次成为你的朋友的，不会再让你孤单的，相信我吧，因为，我们是朋友。在那样的未来中，我们是恋人也好，不是恋人也好，我都会是你的朋友。”
莱姆多轻轻的拥抱之后只是轻轻拍了拍雾望舞的背，就松手了。
而明明知道这只是朋友间礼节性的拥抱，只是几乎转瞬即逝的拥抱，雾望舞却觉得这个拥抱无比的温暖，无比的令人安心。
“原来是这样.......和恋人不一样......原来这就是拥有朋友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