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待到什么时候啊.......”
她试图责备他，然而只说了两个字，便化为一声绵长的叹气。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
雪后初晴的中午，白色的阳光照进白色的病房，让病房氤氲在亮晶晶的光芒里。
“天气真好呢，是个适合外出的日子呢。”
那尊固定在椅子上的雕像依旧不发一语，只有偶尔眨动的眼睛证明他是个活物。
随着她声音的渐渐消散，病房重新归于沉默。
“比起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有个女孩在等你吧。”
她用不掺杂着感情的语气平静地说道。
就像一块石子投入大海，激不起半点回应。
她再次转身，重新看向他，看了许久许久。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莱姆多！”
龙强压着怒气说道。
这时，那雕像才微微抬头，喉头涌动，嘴唇颤动，发出干涩的并非任何一种语言的声音，仿佛因为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而忘记了如何说话一般。
“啊........啊.........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她此刻比我更需要你待在她身旁不是么？”
莱姆多神情复杂，表情不断变化，然后说道：“我知道。”
“知道的话就赶紧走，看到你待在这反而影响我心情”
“.......我知道。”
“别给我玩人类的本质。有话就说，没事快gu.......快走。”
“不可能的吧.......”莱姆多肩膀颤抖着站起来：“不可能没事的吧！”
“什么？”
“你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没事吧？龙！”他突然大吼道。
莱姆多一副悲伤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为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在乎别人胜过自己啊！”
龙移开视线：“对病人大吼大叫还真是失礼呢。”
“.......我都知道了。”
“这是在玩什么谜语游戏吗？呵呵，那样的话——”
“适可而止吧，龙，我，真的都知道了。”
“是吗.......你都知道了啊......没法再使用魔法的事情。”龙避重就轻地自己抛出结论，试图结束对话。
“不只这样吧？”
“.......”
“原来，真是这样啊。”
“是哪样啊？莱姆多说的我不明白呢。”像是反应慢了一拍，龙开始掩饰。
“够了吧，骗子。”
“.......我，我没有想过要骗过莱姆多呢.......”龙叹息般地低语道。
莱姆多紧紧地攥着右胸，仿佛揪着心脏：“就算这样，你还是要赶我走.......还要我留下你一个人..........”
过往的记忆闪现，那是他昏迷两个月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那个忍耐逞强着的少女，看到的孤独无助的少女，看到的扑入他怀中失声痛哭的，恳求着不要丢下她一个人的少女。
莱姆多对着龙大喊道，希望将自己的心情宣泄出来，好传达给龙。
“你说过不要丢下你一个人的吧！我又怎么可能离开啊！会难过的吧？会害怕的吧？会孤独的的吧？你到底是.....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那番话说出口的啊！”
龙重新看向莱姆多，卸下了那坚强乐观的面具，眼神中了多几分迷惘和无助。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拆穿呢，继续装作不知道，不觉得才是对我的尊重么？才是.........对所有人都好么？继续这样下去，雾望舞不会得到幸福的结局的吧，剩下来而活着的人，也都不会得到幸福的吧.........”
“无所谓........”莱姆多低声说道，看向地板：“那种事情，无所谓了.........”
“不可能无所谓的吧！你要放任雾望舞一个人消失么！怎么会是那种事情啊！如果理由还是为了我的话，就更不可能让人接受吧！”
龙突然歇斯底里起来，眼眸闪烁着水光。
“........”
“如果真要向莱姆多说的那样无所谓，莱姆多你又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呢？那样........令人心碎的表情.........雾望舞没有多少时间了啊！比起只是待在病床上的我，快要消失的雾望舞肯定更孤独，也更害怕，更需要你吧！你还要.......犹豫不决么........”
莱姆多唰地抬头看向龙：“不是那样算的啊！”
他攥紧双拳，指甲刺入掌心：“不是那样算的啊.........看着最重要的人在病床上忍受折磨，却和另外一个女孩有说有笑.......做不到的吧........”
莱姆多看向龙，露出笑容：“因为啊，因为我，我——.”
“对不起。”
龙短促的声音打断了酝酿着情绪的莱姆多。
“........这样啊。”
“我没法给现在这样的莱姆多回答。”
“这样......啊。抱歉，是我唐突了。哈.......”
他自嘲一笑，头也不回地推开门走了。
........
撑开沉重却轻松打开的眼皮，借着不算明亮的光线，模糊的视线里很快清晰起来的是木制的天花板。
下意识地看向窗外确认大概时间——残阳如同沙漏一般滴落余辉。
拖着累赘一般的脑袋，莱姆多在床上直起身来。
【是梦么........】
【不，是现实吧。】
他活动了一下尚未完全掌控的身体，然后坐在床的边缘。
没有继续闭眼再睡，也没有试图离开房间的意思。
睡眠，的确是将人与现实的苦闷隔绝的最好办法。
可有时候睡眠不但消除不了一身肉体的疲惫，反而连同精神也一起麻痹，使其变得迟钝与疲惫。
在他逃避的这段时间里，龙离下一次治疗手术的时间近了一些，雾望舞离消失......也近了一些。
思绪被轻柔却清晰的敲门声打断。
“莱姆多，醒了么？”
见没有回应，门外响起一声轻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叹息。
然而即使隔着门，在一片安静的房间之中，任何声音对莱姆多来说都听得一清二楚。
来的人是雾望舞。
.........
同莱姆多约好的那般，在天亮之前，她就回来了。
而半夜从教堂回来的莱姆多在那时已经草草地睡下。
在教堂开放探视时间前的一个小时，尼尔遵照莱姆多的吩咐叫醒他，并且告诉他雾望舞回来了。
同在一个家中，两人自然不可避免的见面了。
但两人默契地不提彼此昨晚的事情，像往常一样打着招呼，像往常一样吃着早饭。
只是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了，已经无法回到往常的样子了。
无论是莱姆多，还是雾望舞，彼此都心照不宣。
莱姆多告知了雾望舞一声他要出门，便离开了。
“我出门了。”
而雾望舞在这个过程中也没有问他要去哪。
“一路小心。”
........
从教堂医院看望龙回来后的莱姆多午饭也没吃，径直地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了。
雾望舞的提醒被他视若罔闻，她的担心让他觉得烦躁。
他一睡，便是从中午睡到现在。
“打扰了，我进来了。”
在莱姆多的预料之外，反应过来之前，上锁的房门被用钥匙打开了。
而雾望舞看到在床上默默坐着的莱姆多，也吃了一惊，随即恢复神色。
“原来莱姆多醒了啊，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雾望舞话语中所流出的情感，除了些许的责备外，剩下的全是关心和挂牵。
“嗯，抱歉。”
他如是说了一句后，便没了下文。
“晚饭已经做好了哦，是东皇式菜系呢。”雾望舞用明快的语气说道。
“嗯。”
“我端到你房间里给你可以么？”
“不用了，谢谢，我一会自己去吃。”莱姆多轻轻地摇了摇头。
“嗯，好吧。”雾望舞眼神中闪过了失落的神色，不过转瞬即逝。
“那，我会等你哦，至少......像家人......像朋友一样......一起，吃饭吧。”
那像是近乎在恳求般的最后一句话，同雾望舞的身影一起渐渐消失在莱姆多的视野中。
明明不需要说这些多余的话的。
莱姆多沉默的将门关上，并且这次连窗帘也完全地拉起，不再剩下缝隙。
做完这一切后，他重新躺倒床上，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裹住勉强拼合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