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新生。”
教训完部下，比部下矮了一头却威严满满的副会长推开面前的磨砂玻璃门，冷色的光芒便从前庭钻入候客厅，落在她身上。
梦幻、迷人的蓝紫色薄光。
是天空树的荧光。
一到夜晚，这些被魔粒子高度侵染的植物便会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谷雨记得，这种荧光植物只存在于高空区，他家那座山上长满了天空树，风一过，铺天盖地的荧光粉末将天空也染成彩色。
他见惯了天空树，所以比起这些在低空区也能存活的植物，他更在意坐在树下看书的女生。
妖异的赤红竖瞳，不符年龄的白发，还有在轻轻抖动的狐耳。
是兽娘吗？还是Coser？
隔得很远，隔着溪流，谷雨也能看清她的样貌，而她也能感觉到谷雨的视线。
狐耳少女偏头，微笑着点头算是问候，谷雨也礼貌颔首回眸，目光落回冬至扎在后发的白色蝴蝶结。
“清明，第玖学会剑道部部长，是兽灵族。”
冬至像身后长了眼睛，轻声为谷雨介绍狐耳少女：“她是你们院二年级「梅」班的班长，是你学姐。”
“……哦。”
谷雨简单回应。
他在网上听说过灵族，玄幻一点的说法，是开了智可以幻化人形的精怪。魔幻的说法，是物体被魔粒子高度侵蚀导致固定态元素因子结构发生畸变造成的元素化现象。
谷雨没读过书，他听不懂，不知道她有几只耳朵，也不知道她尾巴长在哪里。
他只知道她像人，但不是人，且与人存在生■隔离。
“到了。”
少女推开门，入眼是淡紫色的灯光，还有扑面而来的白烟。
烟是从插在玻璃瓶里的熏香上飘来的，轻轻一嗅，便感觉浑身轻松，整个人都要飘起来。
“这是什么？”
谷雨靠近熏香，指着玻璃瓶问她。
“夏维学会文学部的研究成果，主要成分是云兰草、银片、沙杏和落日樱，能缓解疲劳。”
有讲究的人，睡前会在床头点上一支。
“文学部还搞这个吗？”
“用他们的话说，文字只是方式，他们向往的，是一片星光璀璨的天空。”
……够文学，听不懂。
“坐下，新生。”
像命令猫把偷来的鱼干交出来一样，冬至让谷雨坐下，坐在那张木椅上。
这间屋子的装潢很奇怪，没有窗户，四壁都被漆成白色，足以作为客厅的宽敞空间却只简单地摆了玻璃制的茶几、两张木质的凳子。
像审讯室。
“别紧张。”
沙哑的女音里有丝丝颤抖，谷雨靠坐在木椅上，缓缓摇头：“没紧张。”
谷雨在家受过专业训练，他是能和自家亲爹高强度对线的强者，他不会紧张。
“啊、我是说我自己。”
深呼吸，吸入大量沁人心脾的香气后她捂住口鼻，沙哑的声音也变得沉闷：“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哪种事情？
谷雨紧张了。
任何人被突然出现的绷带绑在椅子上都会紧张。
来签处分通知单的话应该不用把人绑起来吧？
目光顺着脚下的绷带落在她绑在腰后的巨大白色蝴蝶结上，直到这时，谷雨才惊觉那个方便到可以直接把她拎起来的蝴蝶结并非装饰品，而是某种魔法道具。
“喜欢吗？新生。”她询问着，连接蝴蝶结的缎带断裂，像蛇一样诡异地爬到谷雨身上，在他胸前也系上一个蝴蝶结。
“……不太喜欢。”用力挣扎，却发现四肢软弱无力。谷雨偏头看一眼插在玻璃瓶中的细香，看烟云飘过，飘到戴着黑色口罩的少女面前。
然后她扇手，那缕白烟便扑向谷雨，烟雾侵入口鼻，无力便渗入全身。
“是吗？我以为你是那种被女孩子绑起来会感到兴奋的人。”
……那还是人吗？
谷雨没说话，他更喜欢被绑起来的女孩子。
“啊、对了，饮品的话，只有红茶可以吗？”
白色的瓷杯里盛了红褐色的茶，谷雨看着被推到面前的茶杯，他在水面看到了自己的表情：像一只出门晒太阳却被雨淋了的橘猫，满目疮痍。
“……我不喜欢茶。”
“没事，以后会喜欢的，张嘴。”
手脚被捆绑的谷雨行动不便，少女便十分不礼貌地跳坐在茶几上，侧身低头俯视着谷雨，将红茶递向谷雨紧闭的双唇。
“怎么？比起用手喂你来说，更喜欢脚是吗？”
这姑娘的属性好像不太正常，但谷雨的属性很正常，所以……他点了点头。
被绕在头上的缎带强迫着点头。
“……别，我喝。”
妥协着，谷雨没从冬至眼中看出紧张，她暗红色的眼瞳里溢满愉悦，还有大仇得报后的快意。
……我有得罪过她吗？
来不及思考，谷雨闭上自己同黑丝一般神秘深邃的双眼，被半强迫着饮尽红茶。
出乎意料，只是普通的茶水而已。
“好了。”从茶几上跳下，冬至走出房间，轻挥小手向被绑在椅子上的谷雨道别：“晚安，新生。”
灯光熄灭，从门口泄进的光也伴随着关门声消失，周围寂静得仅能听到她离开时的轻微脚步声。
等脚步声消失，等无惧黑暗与寂静的谷雨快要沉睡时，他又听到了头顶线阵音响发出的窸窣声。
睁眼，黑暗退去时也褪去了女性的衣裳，谷雨注视着那对冬至努力十年也达不到的自信，眉头轻蹙。
他依旧被绑在椅子上，目光所及却不再是那白色房间。
衣裳半解的丰盈胴体、坐在床边进行战前准备的肥胖男性，还有那些拆封的、散落在床被上的后勤物资……
都只是「记忆水晶」的投影摆了。
谷雨在网上见识过这种珍贵的水晶，它能将场景中的音画记录保存，再通过投影装置将记录的内容还原。
用来记录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也有，但清晰度如此之高，令人感觉无比真实身临其境的……谷雨第一次见。
不过，艺术不在于形式，而在于内涵。恰巧谷雨是无人管教的精神孤儿，独自在家，自然饱受艺术熏陶，审美便和那两位坐在监控室里的少女不在一个维度。
他从埃罗大师的作品里见识过精灵与兽人的对峙，也听闻猫娘与深渊魔物的抗争……面前的影像，实在质朴无华，难以入眼。
前奏枯燥，正餐更显无聊。萦绕于耳畔的呢喃与低语绘出令青少年面红耳赤的画面，却绘不出任何谷雨喜欢的色彩。
人的XP各不相通，谷雨只觉得他们吵闹。
而坐在监控室中，通过记忆水晶观察着谷雨的少女们，只觉得他无能。
“是不是放错药了？”
冬至疑惑，她还记得那位被㭉绑在椅子上的学长，面对求导公式却无法开导的学长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不对呀！上次给立夏学长喝的就是这个，效果明明很好。”
皱眉看着水晶瓶中的淡粉色液体，㭉拔开软木塞轻嗅，在把自己琥珀色的双眼嗅出一个心型轮廓后她立马将水晶瓶推开。
“效、效果好像更强了……”
那他是怎么回事？
偏头，看着那位正坐在房间中的男生，冬至皱眉。
她观察过谷雨，在路上，每有女生从旁边走过，他总会用余光扫过那些女孩的自信、腰和腿。
这样的人不会是冷淡，更不是无能。
是畜生。
她仔细回忆，忆起与谷雨初遇时的夕阳，忆起谷雨落在她身上的第一束目光。
然后，豁然开朗。
“那、要不把他放了重新去抓一只新生来玩？”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只害虫。”不符身份地将外套系在腰上，冬至看着快要睡着的谷雨，轻轻呼气：“也不会任由学院的学生堕落。”
她是第玖学会的副会长，这职务换作日式一点的说法，叫“风纪委员长”。
在她们的会长将夏维学会的会长攻略后，第玖学会的权力在这座奉行学生自治的学院里仅次于院长阶层。
是学生中的豪杰。
作为豪杰，自然要惩奸除恶，对于违反校规校纪的学生，她绝不手软。
尤其是那些用遗憾的表情对她说出“可惜了这张脸”的学生。
关闭投影，打开关押谷雨房间的门，这轻微的声响并未扰醒靠在椅子上睡觉的男生，直到冬至轻动手指束紧缎带，谷雨才在窒息中惊醒。
“晚上好，新生。”
“……早。”
略带不爽的语气表明谷雨今晚过得并不好，他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被妹子绑起来，吊着打。
等梦醒了，他还被绑着。
“我问你，新生……”
走近谷雨，走到他身前，少女背手弯腰，暗红色的双眸贴近谷雨，与他对视：“你是纸性恋，对吗？”
那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没吧……”
偏头闪躲她的目光，也躲开她身上属于郁金香的花香，却躲不开她的低语。
“呵。”
冷笑着再次坐上茶几，冬至半眯双眼，命令谷雨：“看着我，新生。”
没什么好看的。
眨动困倦的双眼，视线扫过她毫无曲线与视觉冲击力的贫瘠躯干，然后停留在裙摆与过膝袜间的绝对领域。
“……”
“哦呀，你在看什么？新生？”
未被半袖衬衫庇护的小臂暴露在空气中，少女双臂撑着桌面，身体前倾向谷雨：“你在想什么？新生。”
“……没什么。”
突如其来的冲动冲得谷雨头昏眼花，想闭眼，倒映她双腿的眼睛却有自己的想法。
她指间轻点在裙摆，然后下滑，带着谷雨的视线下滑，滑过袜子留在腿上的勒痕，滑至脚踝，最后跌落在黑色的室内鞋上。
然后，鞋脱落，落在地上，撞出轻微声响，也撞在谷雨心上，撞出一声慷锵有力的心跳。
可能是缠在胸口的缎带绷得太近，也可能是带有轻微迷醉效果的熏香过于刺鼻，谷雨的呼吸变得沉重而急促，双眼却愈发明亮。
“哼……原来你是这类群体啊！新生。”
“……”
谷雨没说话，他不敢说话。
他正用仅存的理智与来自灵魂深处的躁动斗争，一但松懈，连自己都要变成那躁动的一部分。
“你的表情似乎很痛苦，新生。”
她翘腿，依稀能看到丁点轮廓的脚趾轻动，牵动流淌在谷雨血液中的躁动。
不妙……
谷雨用力眯眼、咬牙。
他在埃罗大师的作品里见过更扣人心弦的场面，他的守备力不应该这么低。
那杯红茶有问题。
闭眼深呼吸，他用比冬至还要沙哑、干涩的声音说：“我希望惩戒我的，是法律。”
“哦呀，但你看上去更希望惩戒你的是魅魔吧？”
“还有，睁眼，新生。”
谷雨不敢睁眼。
然而，世上最涩涩的东西莫过于人的大脑，他闭上双眼，反而看到了更多东西。
“不想看吗？我重要的东西？”
什么重要的东西？银行卡还是身份证？
咬牙让自己的思想走向正轨，脚背传来的柔软压迫感却让他的思想开始脱轨。
“你踩到我了……”
“呐——你想看吧？新生。”
话语被打断，她学着纸片人的腔调，语气愉悦：“你要看吧？”
脸颊能感受到她温热的鼻息，即便闭上双眼，谷雨也能猜测冬至与他的距离——几乎要贴在一起。
“真的、不想看吗？”
似情人耳语，如恋人私语，她伏在谷雨耳畔轻轻吹气，坐在椅子上的谷雨微微颤抖。
这姑娘是个变态！而且是S系！
后知后觉，为时已晚。
终于，在恶魔的蛊惑下，谷雨睁开了他染上血丝的双眼。
“嘻——”
听到她恶作剧得逞后的调皮笑声，入目是她那双虚眯起来的吊眼角双眼，还有她紧紧扣起的衬衫。
还好，一切正常。
谷雨松了口气，目光触及她拎起裙摆的小手以及那装饰了一个黑色蝴蝶结的纯白布料时，他猛吸一口气，脑海中传来一声水瓶迸裂的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