㭉没去梦之岛。
她被关在这片渐渐冷却的空间里，用树枝扒拉着那劈啪作响的火堆。
不生火要被冻死。
生火消耗大量氧气要被憋死。
利用魔力消耗空气中的魔粒子产生热量的话，又会死于器官衰竭。
㭉沉着脸在这种可怕的地方度过了一整个夜晚。
不过，她并不孤独。
托她的福，夏维学会检验科的人全被关在了这里。
“你知道你送去检验科的那玩意儿是啥吗？”
㭉抱着膝盖，歪头看向说话的立夏：“㭉又不是没看过学长的。”
立夏摇摇头，说：“虽然不知道你刚拿来的时候那些东西是什么，但到了检验科手里，它变成了源因子结晶。”
“……啥？”
㭉眨眼，栗色的小脑袋上蹦出一个问号。
她和冬至一样是绯云院的学生，主修「实战魔法」的她不太懂源因子是什么东西。
“检验科的人说，你把它带来的时候，它在试管里是流体状态。”从口袋中摸出一个透明的立方体，而立方体中间，悬浮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球形晶体。
“之后，它在某种力的作用下呈现为完美的球形，且表层开始与外界的魔粒子结合反应，形成富含魔力的晶体壳。”
“检验科对它切割取样检测后发现它内部依旧是流体，这些流体一旦与空气中的魔粒子接触便会立即反应成为结晶。”
冷汗直下，㭉拍拍自己的胸脯。
还好昨天冬至没玩得太过火，不然自家会长今天就得躺在急诊室了。
“这些晶体富含魔力，非常庞大的魔力。”立夏双眉紧锁，死死盯着晶体球：“检验科的人说，一克这种晶体，足以供应整个天空学院一整天的能源消耗。”
“……诶？！”
“你现在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了吧？即便是「天空晶」这种导魔性最强的水晶，它的魔力蕴含量也不及这玩意儿的十分之一。”
“就是说，它很值钱吗？”㭉眼前一亮，亮出金钱特有的光芒：“能卖多少钱？”
“这不是值不值钱的问题。”
立夏头疼地闭上眼，身子后躺枕着手臂：“它内部的流体是源因子……你知道源因子是什么吗？”
㭉沉思，仔细回忆理论魔法课上老师讲的知识，举手不太确定地回答：“是……构成布丁的基本因子？”
……你除了吃还会干啥？
“源因子是构成魔法的基本因子，已知的任何元素因子都由源因子组成。”
“喔喔……”㭉点点头，“听不懂。”
“啧……就拿火元素因子来说，在绝魔、极高温、极高压的极端环境下，火元素因子会分裂成为多个源因子，这个过程会释放大量能量，而这些能量会影响源因子间的作用力使它们无法相互结合从而保持单体状态……”
“学长，㭉主修的是实战魔法。”
用没交作业般的微弱语气打断立夏，㭉无聊地玩着自己涂了淡樱色甲油的指甲：“而且㭉上学期还挂科了，要重修。”
……原来你是那种上课梦到自己在吃甜品的差生吗？
“你是怎么成为玖学会情报部部长的？”
“因为㭉很可爱呀！”
立夏哽住，一时竟无言以对。
“简单来说，那些由源因子构成的恐怖魔力是可以被人吸收的。哪怕你整天吃喝玩乐什么也不做，只要源因子晶体的数量足够，你也能成为可以手搓战略级魔法的天空位法师。”
“战、战略级魔法？”
㭉知道战略级魔法意味着什么：那是能改变一场战争，足以将一整座浮空岛击沉的可怕魔法。
“你可以想象，想象未来出现一大批能独自使用战略魔法的人，任何组织机构都不敢与他们抗衡，所有的点心和零食都被他们霸占，你再也吃不到一颗糖果……”
“不要啊——”㭉激动，挥舞着手中燃烧的树枝：“㭉才不要生活在那种地狱里！”
“那就祈祷这件事别被「贤者塔」里那些狂热的疯子知道吧。”
立夏叹气。
那些渴望探索这个世界的法师已经给天轨留下了太多创伤：
他们发现了反元素因子，然后投入到战争中使用的反因子武器引发了大规模的元素风暴，使低空区下方的世界成了无人边境。
他们破除了部分动物间的生■隔离，诞生了与大部分动物都不存在生■隔离的深渊魔物，将底层化作地狱之底。
他们偷了古龙种的蛋搞生物魔法与仿生魔法研究，研究成果也振奋人心：蛋还没送到研究室，遍布一整个环形轨道的法师塔就已经被古龙们踏得只剩七座，「贤者轨」自此改名为贤者塔。
古龙的繁殖率极低，且它们与幼龙孵化后就溜出去快活的巨龙种不同，古龙极度护短，讨债也都会扯上各路亲戚去敲门。
至于古龙的个体实力……反因子泯灭弹丢古龙嘴里，人家甚至不愿意打个嗝。就连立于天空之巅的剑圣泷看了都得摇头直呼“敲里嘛，这合理吗”。
总之，天空学院不敢做的研究，他们做；夏维学会不敢动的魔物，他们动；剑圣不敢偷的蛋，他们偷。
完全是些不顾天轨安危的疯子。
“还有，你刚刚说你们副会长全身都是源因子结晶，具体有多少？”
“呃……”㭉犹豫，她想起那些被她洗了一整天的衣服和泡了一整天澡的冬至，反问立夏：“学长，你知不知道，它是融于水的？”
“你在胡说什么！源因子是自由态因子，自然界中的水是固定态因子，你用魔法凝结成的水能融到自然水里吗？”
“但、但是……”
“但是什么？你能不能多读点书？”立夏不耐烦地打断㭉，“再说，空气中本来就含有自然水，它要是真能融进水里，释放出的能量早就把我们掀飞……我超？”
震撼地看着那枚被㭉吐了一口口水后开始快速溶解的晶体球，立夏两眼一黑。
“学长你看！它没了！”
“啊、是，我们的记忆马上也会没了的。”暂时忘却了学妹带来的惨痛记忆，立夏拍了拍㭉的肩膀，眉目间有一丝同病相怜的悲哀：“我有一个猜测，它应该是把能量用于转换为自然水了。”
“嗯嗯。”㭉点头。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看到的，是自由态因子向固定态因子转换的过程。”
“嗯嗯。”㭉点头。
“而魔法学上坚定地认为，自由态因子与固定态因子之间是绝对无法相互转换的，因此魔法无法直接干涉固定态因子，只能间接影响。”
“嗯嗯。”㭉点头。
“所以，我们现在面临的已经不是它的存在会导致未来群雄争霸磨灭大道的问题了，而是它颠覆了人们长久以来的认知，并且可能触及了世界的本质。”
“嗯嗯。”㭉点头。
“所以待会儿你会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被扒干净后再对这段时间的记忆进行消除。你醒来会发现自己和一堆男人赤裸地躺在一起，并且完全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准备好迎接这样的噩梦了吗？”
“嗯嗯。”㭉点头，然后她发出了发现自己藏进冰箱的蛋糕被冬至偷吃般的悲惨音调：“……诶？”
“你‘诶’什么？”
“我好像看到我妹了。”
回头，看向站在原地发呆的小满，夏至催促：“看你妹，寒子和谷子已经进图书馆了，你搞快点。”
小寒说图书馆内有从映云院取得信物的方法，对此，夏至深信不疑。
毕竟，面前这座椭球型的建筑物是天轨藏书量最大的图书馆，从《他改变了天轨》到埃罗大师的著作《Boki Boki Literature Club》皆有收藏。
但天空图书馆内仅埃罗大师的实体图书就达到了十万甚至九万册，再算上那些以多媒体形式储藏在记忆水晶中的资料……
“夏兄莫急，鄙人自有办法。”
挥挥扇打消夏至的疑虑，小寒寻着空灵的纯音乐，找到了图书馆一层一区图书管理员所在的木亭。
还未开学，硕大的馆内多显冷清，坐在亭里享受这份寂静的男生却并不困乏，他屏气凝神正坐，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中那个蓝头发的纸片人。
然后，面对九蓝一金光芒的他当场被亚托克斯夺舍，低声愤恨念叨着“阿罗娜，我要杀你一千遍也不够”。
小寒见此摇头叹气，走到用于借书登记的窗口，折扇轻敲桌面吸引男生的注意力：“逸一时，误一世，逸久遗旧，罢伊龄。”
抓着手机的男生挑眉，他上下打量小寒，在看到小寒系在衬衫领下的、属于一年级生的红色领带时，他轻声回答：“伊已逝，吾亦逝，忆久溢旧，把逸淋。”
“人间悲痛，不过离别；万般哀伤，无非回忆。”小寒感慨，然后安慰男生：“前辈要振作才是。”
“你倒是有趣。”男生站起身，目光瞟向站在小寒身后面面相觑的三人。
“自己人。”小寒低声，男生点头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他问小寒：“同学，你要找哪本书？”
“此书为埃罗大师游历天空之下北方泽地的幻想乡所著，名为《真夏夜的绯想梦》。”
“这里没有你要的书。”男生缓缓摇头，不着痕迹地将一张纸条递给小寒，“你要的书，就在你心里。”
“多谢前辈指点。”
拱手后退，小寒用眼神示意谷雨众人，转身钻进一排书架中，借林立的木架挡住旁边的监控摄像头。
“寒子，你刚刚在和他说什么？对暗号？”
夏至好奇凑近询问，把下巴搭在小寒肩膀上窥视纸条上的内容：
1层
1区
4排
5号
14本
“这啥？这是你要找的书的位置？那伄人怎么不写成一段？”
“前辈如此用心，必有他的用意。”小寒指着远处的书架：“图书馆第一层第一区第四排五号书架第十四本书籍，咱们走！”
依靠学长的指示，夏至迅速找到了目标书籍，但那白色封面上的三个烫金大衣却让他皱起眉头。
“不是那什么绯想梦，书被人借走了？还是放错位置了？”
“不可能。”小寒持扇靠近，手指轻抚白色书皮上的那三个烫金大字——食雪汉。
“天空图书馆的管理十分严格，图书管理员不会犯此等愚蠢的错误。”
“那伄人刚刚不是说这里没那本书吗？”夏至想起管理员的话，指着小寒胸口：“他说那本书在你心里。”
“否。”小寒捏住下巴沉思，“书不在此处，意指书不在这个位置。”
“那能在哪？”夏至咧嘴看着整齐排列的数百个书架，“总不能一本一本找吧？找到开学哥几个都找不完，还进个锤子的映云院。”
“别急，你先别急。”小寒烦躁地在原地转圈，甚至忘了使用自己那奇怪的腔调。
“这里，有字。”
谷雨作为艺术鉴赏大师，观察力远比自己的室友们出色。他指着摆放《食雪汉》的位置，说：“用铅笔写着……嗯、嘛、啊。”
“就是这个！”小寒眼前一亮，“帮大忙了！谷兄。”
“这又是啥？”夏至实在看不懂这些抽象玩意儿，赶忙问小寒：“你解释解释，这三个字啥意思？”
“是书的位置。”小寒推动镜架，思考着如何从字中解出书的位置，“我们要找的书，就藏在这三个字里。”
“算球，这玩意儿给你搞吧，哥们等着取信物就行。”
夏至摆烂，小满看了一眼小寒揣在手心中的纸条，问他：“是笔画？”
“三个字的笔画数分别为13、14、10，用学长给的格式分开就是……1层3区1排4号第10本书！”
“找到了！”
话音刚落，夏至已经窜去3区找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书籍。而当他们满怀期待地将书籍打开，企图从书中寻得通往幻想乡的路径时，却从页脚掉下一枚书签。
枫叶形的书签上用工整的笔迹写着两行字：
帘依萱草窗依灯，镜对浮花月对门；
泠泠琴冷茶凉后，登高挽月识佳人 。
“……艹！没完没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