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重回暗夜血域

  由于身体上的疼痛接近了她的忍受极限,暗姬便在地板上晕睡了过去。

  混乱的记忆交错,一幕怪诞的场景在她的脑海里放映起来。

  东欧一七三六年

  伦敦,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永远安静地横卧在雾霾里太阳的光晕罩起整个英格兰东南平原。

  可能只有七八岁的金发小女孩狼狈地钻出一个地窖,在泥泞的小巷中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身上的蓝色小熊睡衣破破烂烂满是尘土和污渍,她清秀的脸蛋也黑一道白一道的,蓬乱的头发挡住了星辰般璀璨的蓝眼睛。

  她委屈地噙着泪,一手扶着墙走出这条阴森的暗巷。女孩在街头昏黄的路灯下抬头,茫然地注视深沉的夜幕,以及那透着血色月晕的金黄圆月。

  “今天真是个好夜晚,小女孩。”

  被她忽略掉的黑暗中突然传出一个低沉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男声,略带讥讽笑意般说道。

  她震惊得后退几步,骤然放大的瞳孔缓缓聚焦出一个修长的身形——那是个穿着礼服和红色大衣、戴着滑稽礼帽的黑发男人,即使夜色如此凝重、他依然可笑地在眼前架了一付金棕色的墨镜。

  小女孩能感受到他火舌一般的视线穿透镜片、恶毒地舔舐着她的颈侧,在那里,涌流着生命泉源的颈动脉有力地搏动。

  “也许吧,先生。”

  她谨慎地行了个礼,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那个诡异的男人。

  他丝毫不在意她的敌视,咧出一口整洁的大白牙夸张地笑着说,仿佛恨不得把嘴角撕到耳根似的:“当心点,小女孩,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游荡,也许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他轻睨的语气和这句话让女孩打心底里讨厌。但属于孩童的敏锐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绝对比疯子还危险。

  女孩没有答话,审慎地看着男人嗤笑着低下头一弹帽檐,从墨镜的边隙中漏出一丝疯狂的血色眼瞳一闪即逝。

  他闲适地垂下双手,转身向街道另一头走去,衣摆优雅地飘荡起伏,在女孩的视网膜上烙下永远难以忘怀的灼灼色彩。

  “那么,再见了。”

  像是感受到女孩无声的注目,背对着她越走越远的男人潇洒地挥手作别——他的白手套很精致,手背上镌刻着晦涩难懂的花纹——她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居然抬高音量稚气地回道:“再见,先生。”

  男人在街角转身看了她一眼,毫无感情的冰冷眼瞳底难得多了一丝玩味。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缓慢地融化在无穷无尽的阴影中。

  ……

  “今晚真是个好夜晚啊,乖徒儿。”

  坐在暗姬身边的椋轻抚着她的额头,如是说道。

  感受到额头传来温热的暗姬,缓缓睁开了眼,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且无助地流着眼泪,她虚弱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简短的音节。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也不知道梦里的那些人到底都是谁。

  但她知道,今天不过是和千百年前的每一天同样浑浊的夜罢了,同样灿烂到不真实的月轮,就连那个认真地称赞着夜色很美的低醇声音也是传咏千古。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也许变了的是她,也只有她。

  但是如此情境下,暗姬不知怎的一点都不惊讶,而是笑了笑,用僵硬的声带断续地拼出一句话:“也、也许……吧,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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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华年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荒诞不经的梦。

  梦里头他是个普普通通的骑士,某次和队友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遭遇了埋伏,不幸全军覆没;他被强行为了生的延续,选择了暂时而永恒的死,成为了黑夜中孤独的行者、被信徒唾骂的生灵——吸血鬼。

  吸血鬼呀……

  虽然完全搞不清楚自己既然在做梦为什么还能这么清醒地思考,暮华年茫然地想:难道这不是神话传说里用来吓唬小孩子的玩意儿吗?还是说这个世界其实是变态版的《暮光之城》?不行不行这脑补有点糟糕,他必须得起床了,否则上班就迟到了,今天会有领导来检查的,如果出篓子是会扣奖金的……

  他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啊咧,这里是哪?”

  暮华年困惑地环视这间明显不属于自己风格的古朴卧房——天哪墙角里还有上百年历史的蜘蛛网能保存到现在值得鼓励——不自觉地拉起有一股怪味的被单盖在脸上,歪着头低声自语。

  为了验证什么似的,她偷偷摸摸下面,发现那边还是空空如也的之后,释然却又有几分失落地松了口气。

  果然是梦啊……

  她如是思忖,余光掠过一片刺眼的银白——名叫“椋”的女孩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床边,百转千回的血瞳也斜着她,露出了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暮华年淡定地眨了眨眼睛,然后——

  “怎?怎么了?!”

  惊慌地拽着被子挡在身前、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粘着椋,记忆中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很危险的暮华年提心吊胆地提防着她、生怕她突然shou xing大发做出什么没节操的事情。

  似乎没料到她是这种神奇的反应,椋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从容不迫地站起身,虽然有着跟自己差不多的身体,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椋看起来就压迫感十足。

  “蠢徒儿,被扎成刺猬的感觉如何?”

  她好像嗤笑了一声,近乎无声的尾音即刻便被简洁的问句吞噬了,浸没在她眼底奔涌着无尽惨死亡魂的血之长河中。

  “啊……”

  暮华年认命地低下头,“嗵”地趴在屈起的双膝上,有些弱气地回答道。

  “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毕竟……这是我自己应该承担的失败后果。”

  她隐含了坚定信念的话语却只让椋感到好笑。

  她无所谓地退开一步,一本正经地说道:“振作点,虽然当时你的血也流的差不多了,但你是血族,还是皇脉,经此一事后,为师更加认为;你的心,有超越普通人的气量。”

  “什么呀,你才叫血族,我有名字的,我叫暮...呃...暮色之中的暗夜王者——暗姬!”

  暮华年一字一顿地向椋强调,右手不由地攥成拳头在身前挥舞。

  椋轻轻抬手,难得这次没有去安慰她,而是挡在唇边冷笑说:“无知的人不配拥有名字,蠢徒儿。”

  “太聒噪的人也是——”

  沉稳且威严的女声从“吱呀”被推开的木门外传入,黜黑色的长发、如雪般洁白的肌肤、面容冷峻的年轻女人潇洒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管家制服、气息同样凌厉的清癯老人。

  她双手抱胸,锐利的眼睛扫过暮华年的脸,给她一种冰水从脊髓流窜而过的异样感受。

  她看着暮华年迷茫的表情,微微地笑了起来,“伤好些了吗,小孩?”

  “嗯,好些了,谢谢母上关心,但有没有谁可以屈尊告诉我……这里到底是哪里?”

  大家一脸严肃的表情实在是让她轻松不起来,暮华年滑稽的半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恳求地环视了一圈。

  优姬这才想起椋把这孩子拐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就直接把带走了,椋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作风让她尴尬地咳嗽一声,便朝她看了过去。

  椋也是很识趣的笑了笑,随即有些俏皮的地回答道:“这里是我们血族的家,暗夜血域。”

  暮华年有礼貌的回应了一声之后,便躺了下去,同时在心里冷笑道。

  ‘呵,我们的家?荒唐!’

  “你先休息吧,休息好了来政务室找我。”

  优姬留下这句话后,便跟着管家一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