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直没说话,蹙死的眉头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忧虑。
即便已经决定离家出走之后,就跟这个家断绝联系,以后保证离得远远的——但是看着一直守着的弟弟表情这么惨……
木子还是心软了,她走过去,把黑团子放进他手心里,小声说。
“要是实在觉得难受的话,就不要这样逼自己,本来眼睛就小,这么一难过我都要快看不见你眼睛了。”
她说的还挺认真,踮起脚还想给他撑开一点眼皮,把夏油杰气得。
刚刚的感动,一点全散了,他就不该对这个女人抱有什么期盼,没心没肺,狼心狗肺!
“我没有难受,就是跟你通知一下,我高中要去东京上。”
木子瞳孔地震:“哈??不是在这边上完本地高中之后再去外地吗?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夏油杰没有给她解释,只是说:“我跟妈妈商量过了,你大学也去东京,跟我一起。”
少女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非常僵硬,全然失去表情管理,他终于察觉到不对,扭头看向她,“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就是想到上大学了也逃不开你们,有点心痛。”
这是实打实的实话,一瞬间,木子差点心如死灰,逃亡计划就这么夭折在摇篮里。
她没有说谎,这是夏油杰的能力所能感知出来的事情,但是由此心里仿佛坠了一块大石头,变得更加沉重。
木子退后一步,生无可恋的趴在桌子上。
“为什么会突然去东京啊?明明不是说好了暂时先在这边吗?”
“并没有人跟我说这个是说好的。”
夏油杰顿了顿,看起来似乎有什么事情一直想开口但是又含在嘴里说不出来,“至于为什么会去东京……那里有一个、那里的高中,非常适合我。”
高中还有适不适合一说啊?木子皱起脸,连眉毛也像乱摆的柳条一样歪起。
“听起来好像一个假话。”
“不过其实你去东京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带上我?我上大学都不能自己一个人去上吗?”
“……你听起来很不情愿,但是妈妈已经答应了。”
这不废话吗?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他情不情愿了,要是离家出走这件事情是瞒着所有人的话,不想跟夏油杰待在一起这件事情——
木子相信自己已经告诉了所有的人。
她觉得夏油杰应该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呀,但是看这个样子,提出让她一起去东京的,好像是他自己。
木子觉得不可思议了。
夏油杰居然还没有被自己气死吗?
夏油杰之前有没有被她气死不知道,但是现在看这个情况像是要被她气死了,他大概没有想到木子会这么不愿意跟他一起。
向来很难看明白夏油杰脸色的木子,这一次出奇理解了他脸色的含义。
“你看起来好生气啊,夏油你的脸色都要跟你手里的黑团子一样黑了。”
“不会比喻可以不比喻。”
看起来似乎是恼羞成怒的少年,把手里的黑团子一把糊在她的脸上,恶狠狠的往她脸上还转了几下。
“哎呀,对不起,错了错了!”
少女尖叫一声,哗啦啦往外跑。
房间里重归寂静,夏油杰坐回榻榻米上,身子伏得很低,未完全扎起的碎发遮掩所有表情。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发现天赋的不安,还是吞噬咒灵的压力?
那时候的木子不知道,现在经历过一切的木子也不知道。
原本关系就不太好的两个人,在叛逆的姐姐有意疏远之下,关系一度变得越发生硬,原本以为只是闹脾气,但是在去东京的前一夜,木子离家出走了。
事实上谁都没有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木子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并且准备的异常充分。
第二天夏油杰过来敲门时,房间已经收拾干净,空无一人,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原本以为只是提前去朋友家告别。
但是等了一天之后,东京的这趟列车彻底错过,木子一直没有出现过。
报完警又是几天,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是很难出现的一种情况,一度成为那个小镇的谜案,最后始终查不到任何消息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夏油杰没有沉寂很久,在警察的不停鞠躬的间隙里,已经初具日后危险气质的少年嘲讽一笑,手里一团黑色物质的诅咒仿佛还冒着热气。
那一次离家出走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了,列车查票需要是个人证件,但是有一部分校车是不需要的。
抹除所有痕迹的,考虑无比周全的其实不是木子,是一个古怪的、额头上有缝补线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碰见他。
最后一站列车上身边坐着的人,看起来其实并不像是很奇怪,可是额头上那条缝合线大大破坏了整张脸的和谐性。
即便周围人再怎么装作没看见,但是窃窃私语也是不停。
那些自以为小声,实际上连她都听到了的讨论让木子都不由得尴尬起来,正在脚趾扣地的时候,那个人突然看向了她。
这种情况就更奇怪了啊,木子心里想,又不是她对他意见满满。
她从来也不是胆子小的人,被看的烦了,就直接一眼瞪过去,皱着眉显得很无辜且不能理解,男人愣了一下。
随后语调很轻的道歉,不过诡异的是,木子注意到,他用的是女士道歉。
这样木子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但是这个时候那男人已经又回头去了,低低念了一句什么,听起来像是……
“果真不愧是他身边的啊,这个体质意外也是,千年难见了……”
那个碎碎念听起来语调异常诡异,木子一瞬间后背爬满鸡皮疙瘩,仿佛被什么阴邪的东西盯上了一般。
余光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却看见那人了然的对她一笑,唇角只有一点弧度,但是木子就猜到那是在笑。
到了站之后,她一秒都不敢多留,左绕一圈又绕一圈,连滚带爬的跑到自己之前就定好了的地方里,抱紧了崭新的被子,才猛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