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又做噩梦了，而且又是那个熟悉的，陌生且破碎的，与平日的他格格不入的梦。
在那个诡异的梦中，阿文看不到自己，只能感受到脚下似乎是一条非石非土，极为平整，少说也有几丈宽的大路。
在他被录入云鼎派之前住的那个小村子里，绝对没有这么好的路，怕是附近县城，甚至省城里也不会有。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每次梦境里“路”的场景逐渐趋向清晰时，梦的本身便会在巨大的撞击声后骤然结束。
最起码也会令阿文的感官陷入一段漫长的黑暗。
醒来时连冷汗都不敢出那种。
但这一次，与往常相比有着些许不同，刚梦到轰隆一声，阿文就感觉自己顺利地睁开了眼睛。
很好，下身冷汗出的不多。
距离十八岁生日还有几个月，不过阿文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虽然修仙一途有些曲折，但基本的自控力和感应还在，完全不需要掀被子……
“柯管事，我阿积啊，您醒了没有？曼云仙子那边已经催好几次了！”
砸门声又响了起来，门外催得比较急。
是的，阿文之所以这次醒得快，就是因为阿积在外面哐哐砸门，这同时也是他没有醒来后第一时间掀被子的理由。
阿文刚当管事不到一个月，再往前跟阿积他们都是普通杂役，相互之间是直接推门而入的交情。
但凡他答应得慢点，或者光顾闷头掀被子，保证不出一个时辰，全派都得知道柯管事昨晚画了地图。
没准还会显得火气很大那种。
甚至……
“醒了醒了，我洗把脸就过去！”从床上一跃而起的同时高声应答，阿文三步两步就抓块毛巾走进了院子。
阿积看他确实已经往井口方向走去，也不再多说，丢下两句“快点”“赶紧”之后，急匆匆转去复命了。
而阿文则略有些昏昏沉沉地开始提桶摇辘轳。
这个小院他刚搬进来没多久，旧水缸破了没来得及换，每天洗漱只能现打水。
一开始阿文很是不适应，但他发现自己在制器——尤其是不需动用灵气仙气魂气总之普通人就能用的凡器——方面颇有天赋，半个时辰不到就把原本的破烂木制辘轳改成了精钢打造，且完全可以自行正反转动之后，多少就感觉好过了一点。
但也只有一点而已。
“好麻烦啊，要是有自来水就好了。”
阿文睡眼惺忪地想着。
“不过，自来水是什么？”
他进派后读书识字一向很可以，刚才突然从脑海中蹦出的三个字拆开每个都认得，合在一起就不知道在讲啥了。
“难道是什么金丹以上的法术，所以自己没注意听？”
目前阿文的修为只有半步筑基，比杂役们高不少，但离掌握仙子们动辄随手挥出的自洁法术还相差甚远。
“……自来水就是不经宣传就主动凑上来的偶像粉丝咯。”
辘轳停摇，半满的水桶拎到手里，阿文心底又冒出了不着调的一句。
偶像……粉丝……
这个他倒是知道。
之前小曼云跟他一起被带去县城的那次，正好赶上京城修仙联盟的左仙子与她的朋友们一起云游落脚，顺便进行义诊什么的。
被选作义诊场所的广场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人山人海。阿文这辈子在村里见过的人数都到不了广场外围的百分之一。
于是那天阿文的嘴里便自动蹦出了“偶像”这个词。
小曼云自然是听不懂的，不过领着他俩的村长勉强听懂了，还笑着对小曼云说那些仙子不是木偶，穿着打扮明明也比木偶戏里好看多了……
老村长当时说话的声音许是稍微大了点，附近有好几个壮汉和胖子纷纷扭头怒目而视。
但也没说啥。
于是阿文又突然蹦出来的“粉丝素质”一次被憋在了嘴里。
阿文不傻，“偶像”一词如果按村长的解释成立的话，那么“粉丝”他差不多也明白是在指代什么了。
虽然当时的他连“指代”这个词本身是啥意思也搞不太懂。
即使是现在，阿文自己升了派里管事，而小曼云成了曼云仙子，自打上山起就一直被派中精心培养，并且把偶像粉丝这些个词推广到了师尊长老那边并且得到普遍认可。
阿文本人依然还是仅限于“知道”，却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时常本能地喊出点新鲜语句来。
而且似乎都不是什么好词，也不是什么有思想意义，或最起码有益身心的词汇。
总之……简单回顾“偶像粉丝自来水”什么的同时，阿文已经就着水桶完成了简单的洗漱。回屋把毛巾一丢，换上管事的外衣，便基本没有任何耽误地出院向山上走去。
云鼎派内杂役和管事，内门弟子等等并不住在一起，男女弟子且要分开不说，像曼云这样即将出师的亲传更是有自己山巅峰顶附近的单独别院。
另外虽然刚才阿积没有说，但“上面”这么急着叫阿文上去的理由也基本只有一样——
曼云对自己的出师“典礼”相当重视，阿文也不止是因为无意中提出的几个建议而被特升的管事，所以某些细节不叫他去商量就不太行。
于是阿文三步两步来到曼云别院外，还没抬手叩门，某道明显拔高的声线就飘了出来。
“曼云，不能凡事都这么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就算派里再怎么优待你，退婚你不上门，拍卖你不参加，洞府你也不去探……但出师这个，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草率应付了！”
“一时的机灵，是没法让你在仙道一途上走得太远的……”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抬手又放下的阿文脑海中又突然蹦出来了“出道”这个词。
好像能懂一点这俩字的意思，又好像没有全懂。
然后在他似懂非懂的时候，那个拔高的声线明显把情绪压制了下去，并且开始对着门口传过来：“伯文你在门口愣着干啥，还不赶紧进来。”
（对头，阿文姓柯，是家里孩子们的老大哥，所以他的全名正是——柯伯文。）
既然被点名，阿文当然也不再拖拉，径自推门而入，早早对着屋内大厅的方向施礼示意，“见过参云师叔。”
“什么时候曼云能跟你一样知书懂礼就好了。”声线的主人，参云仙子紧皱的眉头略微松动了少许，然后大概是因为联想到自己顽劣徒弟的关系，又立刻皱了回去，“也别客套了，赶紧过来一块把这小姑奶奶治住吧。”
语气三分无奈，七分宠溺。
阿文也知道，当年的小曼云，现在的曼云仙子，除了在自己熟人面前性子颇倔，无论派里派外还都是很能撑场面的。
修为冠绝年轻一代，颜值更是能打，不逊于当年京城仙子联盟的C位，还未正式出道便已经在县内……错了是在整个傲来国都小有名气。
嗯？等等，颜值，C位之类又什么鬼？为什么拖累得“傲来国”这个词都变得有些古怪了？
阿文刚准备走神，内厅原本紧闭的房门便轰然大开，一道短衣短裙的淡蓝色身影伴着香风直接对着他就撞了过来。
“文ge……师兄！你终于来了，我都快被师傅念得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