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鬼计

  叮、叮、咚、咚

  上午最后一节上课铃从广播器中缓缓传出,回荡在教室内,讲台上还未出现教师的身影,下面的学生们却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一个个的将课本在桌面上摆好后以乖巧的姿态坐好。

  出现这种现象,并不意味着该班级的学生们都是热爱学习且有相当自觉性的优等生。通常而言,此现象只能说明一个普遍的真相——这堂课的教师,是个相当严厉的人。

  不过,对欧阳连蕊来说,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以她的成绩,就算是再严厉的教师也不会对她有多苛刻,更何况她也从没有做过什么扰乱课堂秩序的行为。

  此刻,坐在窗边的她正用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的世界,思索着一个数秒前才突然在脑海中诞生的疑问的答案。

  “那个男生,叫什么来着?嗯...好像...他从头到尾就没说过他叫什么诶...而我也似乎至始至终没问过他的名字...”

  早上的她,由于自己至今为止从没有迟到过一次,所以她便为了继续保持这个了不起的记录而集中了全身心的注意力在“绝对不能迟到”这件事上。

  然后,在接连经历了“因为电梯故障停用,所以想增加速度而跳跃式的下楼导致脚踝差点被崴伤”、“冲出楼道口经过拐角时将买菜回来的大妈撞倒,一边向其道歉一边帮她捡起滚落一地的大蒜、生姜与小南瓜”与“由于全速冲刺而没有顾及左右导致在经过三个岔路口时,三次都差点被侧面驶来的汽车撞上”以及“经过校门的时候被门上的铁网断口给划破了校服裙,于是特意到低年级的女厕里换上了运动校服”等等一系列状况之后,她终于在距离晨会铃打响还有二十秒的时候,冲进了教室,再一次维持了从未迟到的记录。

  紧接着便是专注于学生在学校里应该专注的事情上,听课、笔记、提问、解惑、做题。她也因此暂时性的忘记了昨晚开始经历的那些不可思议的事件。

  直到这第四节课上,教师的迟到令她开始了自由的遐想,于是她想起了自己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这个事情,由此联想起了之前的一切。

  现在,她正在猜想——“马上到中午了,他不会一直都待在我家里吧?要是出去了的话,会不会又是去消灭鬼怪了?我这栋楼里该不会还有其他的鬼怪吧?原来这种东西不只存在于小说里面啊。”

  思索着这些的她,丝毫没有意识到,一直以来,在面对各种对一般人而言,遭遇过后绝对会有相当强烈且较为持久的情绪波动的事件的时候,她都只会在事发当时产生一些情绪波动,然后就会像在回味书中剧情一样的静静地回想着。

  连蕊...连蕊,连蕊!

  “啊?怎么了?”

  同桌低声呼唤了好几下,才将她从遐想中唤回。

  “在想什么?很少看你像这样发呆似的想事情诶。”

  “嗯...也没什么。”

  “没什么?该不会是在想某个男孩子的事情吧。”

  “男孩子?差不多,我在想他现在在干嘛,而且我还有点担心他会不会无视我的嘱咐,擅自进到我的房间里面去...”

  一脸颇为苦恼、担心的表情说完后,她便又转过头望向窗外。留下察觉到她话里所蕴含巨大八卦的同桌独自瞠目结舌。

  “咳咳,我去医院输液了,刚刚才赶回来,现在你们把课本翻到第三十六页,看清楚这个......”

  不知什么时候,负责这堂数学课的教师——一名戴着圆框眼镜,身形瘦小却令人感到古板又严厉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讲台上,并动作利落的放好茶杯,一边精简的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一边低头扫视了一遍整个教室的所有人。

  迫于教师的威严,欧阳连蕊身旁这名的同桌兼唯一的闺蜜,不得不开始随着其他人一同翻开课本,但她的表情看上去实在是很像正在经受巨大的惊吓却很努力的忍耐着的样子。

  等候这漫长的数学课结束过后。

  “连蕊...你跟我出来一下...”

  “诶?什么事、啊?!”

  欧阳连蕊正在整理着课上的笔记,听到同桌的呼唤就转过来看,却见同桌满脸都是一种蕴藏着爆炸般激烈的情绪波动的冷静的表情。紧接着,不等她问些什么,就被同桌拽着胳膊强行快速的拉出教室,连着下了几次楼梯后,小跑着来到教学楼侧面少有人经过的拐角。

  “呼...呼,小颖你突然这是干什么啊,呼...难道今天食堂有红烧肉吗?那你也不用拉着我一起来吧,你知道我不太喜欢吃肉的,尤其是肥肉。”

  欧阳连蕊一边调整呼吸一边问起同桌小颖这么做的缘由。

  “你..你你...你...”

  小颖却低着头,用不太大的声音重复道,双肩随之微微抽动。

  “你该不会...突然结巴了?!”

  “你才结巴了呢!你...你老实交代...你跟那个男的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认识的?谁先告白的?为什么...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知道?!”

  面对小颖猛然抬头指着自己的脸一口气说出的这一番话,欧阳连蕊先是一愣,然后便皱着眉头微微歪着脑袋,朝她露出一副写满“你在说什么啊?”的表情。

  “少装了!你刚才自己都说漏嘴了!快点老实交代!居然瞒着我这个挚友偷偷有了情郎...真是不可饶恕!”

  “情郎...你到底在说什、啊...刚才我说的那番话让你误会了吗...唉...”欧阳连蕊话说一半才突然意识到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于是一边捂着脸一边叹了叹气。

  “小颖,我很负责的告诉你,我现在,绝对没有和任何男生恋爱,放心好了。”

  忽然,欧阳连蕊将双手搭在小颖的两个肩膀上,语重心长的对她这般说道。

  “真的?”

  “真的,这一点你无需怀疑。”

  看着一脸委屈的快哭出来的小颖,她更加的显露出一副慈爱的大姐姐的神态说道。

  “没有和任何男生恋爱,那...女生呢?”

  小颖问出这句话的瞬间,脸颊便被欧阳连蕊那螃蟹钳子般的双手死死捏住,然后像拉橡皮泥一样朝两边用力拉。

  “你这不良嗜好什么时候才能好好的根除一下...小颖...”

  “痛痛痛!我错了我错了快放手再捏我的脸就不能看了啦!!”

  片刻后,欧阳连蕊才恋恋不舍得松开了揉捻小颖粉嘟嘟的脸颊的双手。

  “你还真是彻头彻尾的恋爱脑...你关心我之前能不能先关心关心你自己,我只是单纯的没那个心思,但你呢?整天都幻想着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却没见你找个帅气的男生回来给我看看?”

  “咱们学校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没一个男生能入我的法眼...都是些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猥琐挫男。”

  小颖说话带着轻微的哭腔,一边说一遍轻轻揉着自己那看上去有些松弛的脸颊。

  嗅、嗅,紧接着,她的鼻子猛地动了动,眼眸中随即充满亮光的看向另一边学校食堂的方向。

  “红烧肉...今天居然真的有红烧肉!我闻到了!”

  “你还真是很喜欢红烧肉啊,那接下来你自己去食堂打饭?我回去收拾收拾就回家了。”

  欧阳连蕊对激动到原地跺脚的小颖这般说着,便准备转身回去,就在这时,她却感觉自己校服背后的衣角正被什么东西给勾住了似的。

  “诶?”

  回头一看,自己身后竟站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左右的小男孩,头发有些长又有点天然卷,遮住了大半部分的额头,正是他的小手抓着自己的衣角,并且还仰着小脑袋用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小颖?这孩子怎么回事?咱们中学部应该是不允许、”

  “红烧肉~红烧肉~我来喽~”

  她打算叫上小颖一同应对一下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状况,扭头却看见小颖蹦蹦跳跳的朝食堂的方向迅速远去。

  “这丫头......绝对有故意的成分。”她从牙缝中挤出声音说道,很快又释然的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蹲下来,微笑着对小男孩问道:“小弟弟,你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呀?”

  问完这句话的同时,欧阳连蕊才惊奇的注意到眼前这个小男孩的眼眸居然有着碧绿色的光泽,在阳光下看起来很透亮,就像玉石一样漂亮。

  但过了片刻,小男孩也只是垂着双手,除了望着她还是望着她,完全不说话。

  “嗯...是和爸爸妈妈走散了,不小心进到这里来的吗?”

  面对欧阳连蕊的二次问话,小男孩依旧默不作答。

  “为什么不说话呢?是担心姐姐是坏人吗?”

  小男孩还是不说话,只是睁着碧绿的大眼睛朝她投以带有某种期待的目光。这令她感到有些苦恼,她看了看四周,挠挠头,回忆着自己所看的小说中,主角是如何应对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小孩子的。

  “嗯...难道说,你的爸爸妈妈在这里工作吗?”

  问完后,她很期待地看着小男孩,希望他能有所反应,就算不是正面回答,能发出声音也好。

  紧接着,她的期待得到了回应——小男孩缓缓将目光移到一旁的教职工大楼上的某处,然后抬起手指着上面的某处。

  虽然依旧没有说话,但这却相当于回答。

  “果然是这样啊,你的爸爸妈妈是这里的老师吗?你记得他们的办公室位置吗?姐姐带你去找他们。”

  欧阳连蕊喜出望外地站了起来,随时准备牵着小男孩去找他的父母。

  “吃掉,就告诉你。”

  只见小男孩忽然从裤兜里拿出一颗水果糖递给她。

  “哦~糖果,嘴上这么说,其实是想作为报答姐姐带你去找爸爸妈妈的礼物送给姐姐吧?那我就收下啦。”

  欧阳连蕊重新蹲下来,轻轻的从他手里接过水果糖,正要放进校服外套的拉链包里,却又被小男孩拽了拽衣角,看着他那充满执着的单纯大眼睛,她笑着叹了一口气。

  “好啦,姐姐现在就吃,不然就枉费你的心意啦~啊嗯...嗯...咦?这糖怎么...没味道?小弟弟你这颗糖、诶?”

  剥去糖的纸皮包装,将其送入口中,品味一番后却发觉完全没有任何味道,就像是嘴里含了一颗石子,当她再低头看向小男孩,却发现小男孩竟然不见了。

  教学楼一侧的这个拐角内就是一个死胡同,再往内便是三米高的围墙,但这小小的空间内却看不见小男孩半点身影。

  随即,她看见,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随着微风缓缓飘动。

  “这是...剪纸人?只有双手却没有双脚,奇怪的造型,而且还是黑色的纸,啊...”

  正当她自言自语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落下去了。

  “一不小心就直接吞下去了啊...唔...怎么...回事?胸口...”

  她顿时感到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胸口传来强烈的震动,紧接着全身的力气好像一下子就散尽似的,连说话的力气也消失殆尽,整个人就这么轻飘飘的侧倒在了地上,眼中的神光迅速消失,意识也随之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