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回旋的冬风停了下来，没有人说话，空旷的神殿里除了纳因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纳因尴尬地看向托托，托托连忙捂嘴，生怕多说一句又遭冬之女神的惩戒。
北风的精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冬之女神不说话，他们也不敢开口，最终都直勾勾地盯着纳因。
只有春之女神愤怒渐消，她似乎知道内情，但此刻一脸看戏的模样，不知是想看纳因出丑还是想听冬之女神如何应答。
“我、我有说错什么吗？”纳因胆战心惊。
忽地，冬之女神千年未变的冰冷表情融化了，她面颊泛红，慢慢低下头，轻声说出一个名字。
“伽米尔——”
“喜欢。”
说完，她害羞地双手捂脸，迅速转过身去，就像初恋的少女。
“丽芙塔大人加油！”
“是时候告白了。”
“我们支持您！”
北风精灵们听了冬之女神的话立刻化身亲卫队，闹成一团。
“现在你知道原因了吧，我这个社交恐惧症的妹妹爱上伽米尔了。”春之女神嘲笑着说。
“……”
纳因的嘴张成O型，宛如一尊凝固的石像。
托托飞到纳因肩上，猛拍他的脸：“纳因你别死啊！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我就知道！”纳因弹开托托，右手按住发痛的额头，他觉得世界快崩裂了，“我就知道是那家伙干的好事！”
先前他隐约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只是并不确定。
毕竟冬之女神是出了名的社交恐惧症，巡游大陆的时候从来不多看人类一眼，最多也就无聊的时候捉弄一下附近的人，就连女神们也与她少有交流。
万万没想到，便是这样的冬之女神，也被伽米尔给吸引了。
布莱特王国有两大异类。
一个是被称为“神言者”的纳因，另一个则是被称为“神眷之子”的伽米尔。
如果说纳因是与神明沟通的使者，那么毫无疑问，伽米尔就是被众神宠爱的孩子。
伽米尔虽然无法与神交流，不能听到精灵的声音，但他却被所有精灵爱戴着。
花儿会为了迎接他而吐露芬芳，光辉为了照耀他偏转方向，甚至连他的佩剑也受到战争女神祝福。
三年前，在与帝国一役中伽米尔以一己之力剿灭万人敌袭部队，最终国王陛下破格赐予了他“圣骑士”的称号。
就是这样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家伙，性格却有点儿问题——伽米尔喜欢发呆，不爱说话，在情感方面反应迟钝，更不擅长交际。
连纳因也没想明白，油嘴滑舌机智聪明如他，当初是如何与伽米尔成为死党的。
总之，因为自己和伽米尔走得近的关系，纳因没少受伽米尔那些精灵粉丝的折腾。
本以为王城诸多神明就属冬之女神最高冷，对伽米尔没有兴趣。可没想到不是没兴趣，只是每年冬之女神都来去匆匆，从来没遇见伽米尔罢了。
“女神大人，你到底怎么看上他的？”如果伽米尔在场，纳因恨不得掐死他。
冬之女神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美好回忆里，全然不管纳因。
托托见冬之女神坦白，便跑到纳因耳边悄悄说：”你忘了吗？上个月你在神殿的时候……”
纳因想起托托之前说过——上个月冬之女神本想捉弄他。
“上个月？”纳因喃喃自语。
上个月的天气比现在更冷，纳因还穿着厚重的冬季神官袍。
那天前来参加晨礼的信徒特别多，只因为纳因做晨礼的次数太少，一听神言者来了信徒们便一窝蜂地涌到了诸神殿中。有的来向纳因祈祷，有的则是忏悔罪孽，更有甚者请纳因占卜吉凶。
当然，其中也不乏家里鸡被偷了来询问怎么找回的大婶，或者偷情被发现请神言者惩罚的受虐狂大叔。
总之，等纳因回应完晨礼的信徒就已经到了中午。
诸神殿外冬雪初霁，屋檐上的积雪尚未消融，纳因筋疲力尽地坐在诸神殿后门，心想待会儿去哪儿找吃的。
“好，决定了，去偷光之女神的贡品。”纳因打定主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绕到光之女神的祭殿。
王城的信徒不乏贵族，常常会向女神供奉食物，不过纳因觉得女神从来没正眼瞧过贡品，还不如给他填肚子呢。
纳因刚迈出神殿，头上的积雪“刷”地如瀑落下。
“小心。”
纳因身后传来少年冷静的声音，一只手横扫纳因头顶，将大块的落雪打散。
“伽米尔你别吓我。”雪洒了纳因一身，他看向身后，迎上伽米尔碧色的瞳子。
伽米尔比纳因高半个头，他身穿骑士铠甲，面无表情地看着纳因，没有反驳，只是问:“没事吧？”
纳因环顾四周，看见远处北风的精灵一溜烟消失在视线里，咬牙切齿道:“肯定是那些北风精灵在恶作剧。”
“北风的精灵？”伽米尔看不到精灵，对纳因的话似懂非懂。
“那些家伙对人相当不友善。”
事实上，若要给纳因认识的精灵进行不友善排名，北风精灵当属第一。
——全因他们从属于那个喜欢独来独往的冬之女神。
“所以我不喜欢冬天。”纳因叹道。
“冬天很美。”
伽米尔拍拍纳因肩头，散落在肩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我说你是来跟我唱反调的吧？”纳因白了他一眼。
伽米尔轻轻一笑:“有点儿事找你商量。”
接着，不等纳因回应，他就坐在刚才纳因坐的门阶上。纳因没办法，只好取消偷吃计划，毕竟饭可以再吃，但兄弟只有一个。
“怎么了？愁眉不展的。”纳因问。
“你看出来了？”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哦。”伽米尔不再追问，看着天空发呆。
纳因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这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伽米尔不想说话的时候你再急也没有用。
过了好一会儿，伽米尔才说:“父亲想让我加入龙骑士团。”
伽米尔的父亲并不是生父，他和纳因一样从小就是孤儿，后来伽米尔被收养，才有机会在王城崭露头角。
“挺好啊。”布莱特王国以龙骑士为傲，加入龙骑士团就意味着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龙。
纳因想了想，又觉得刚才那个回答不妥:“可你已经是圣骑士了。”
确实，伽米尔是圣骑士，并没有成为龙骑士的必要。以纳因对伽米尔的了解就算伽米尔没有龙也一样强大。
“好麻烦。”伽米尔喃喃，他是个怕麻烦的家伙。
他把视线投向纳因:“你觉得女神会让我怎么选？神言者大人。”
“你想把责任推给我啊！”纳因恍然大悟。
人生在世，总有难以抉择的事情，这时大家总喜欢把决定交给神明来做——而纳因就是神的代言人。
最终，纳因以龙骑士很帅的理由选了龙骑士，伽米尔也顺利地成为龙骑士团的一员，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我记得伽米尔当时就说了句冬天很美？”纳因仔细回想，实在找不到可以和冬之女神扯上关系的地方。
没待托托回答，纳因就看见冬之女神头上热气直冒，完全是思春期少女。
“没错、没错，就是那个！”托托拼命点头。
那天冬之女神本想捉弄纳因，没想到被伽米尔破坏。气鼓鼓的女神正准备报复，就听到伽米尔夸奖她。
一见钟情，大概就是指这种事吧。
就在这时，冬之女神转过来，她低着头，勾着手指，眼睛里全是红心。
“我…和…伽米尔……结婚。”
于是，冬之女神擅自宣布了。
“结婚！结婚！”
“女神大人，我们支持你！”
“伽米尔大人万岁！”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呜呜。”
“什么和什么啊！”北风的精灵欢呼雀跃，纳因甚至看见有的精灵还高兴得哭了。
“不可以！”春之女神终于坐不住了，她猛一跺脚，喝止了北风的精灵。
纳因见春之女神出面，连忙附和着劝说：“丽芙塔大人，伽米尔是人类，您是神明，怎么可能在一起。”
“伽米尔是我的，怎么可能让给你。”春之女神态度坚决。
“对，伽米尔是……”
等等！
本想继续附和的纳因卡住了，什么是你的啊，他看着一脸正直的春之女神。
“结果你们俩争论的焦点是这个吗？”
纳因跪倒在地。
“不可以？”冬之女神收敛了笑容，冷冷地看向春之女神和纳因。
“当然不可以！”纳因和春之女神异口同声。
春之女神表情严肃:“听好了，丽芙塔，带着你的精灵去北方吧！等冬天再来的时候伽米尔就是你的。”
“春天，伽米尔是我的。”春之女神说着说着，心满意足地痴笑了起来。
纳因还不知道，春之女神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夏之女神和秋之女神粉丝团还在后面排着队。
“必须结婚。”冬之女神仿佛没有听到春之女神的话，一意孤行。
“是吗？看来只能把你打回北方去了。”
春之女神脸色一变，春木精灵瞬时聚集，神殿荆棘遍生。
冬之女神也不退让，北风凝成冰柱，神殿中龙卷生起，如利刀割痛纳因的皮肤。
二人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神殿就要毁于一旦。
“停！停！停！”纳因大喊，可是根本没人理他。
就在这时，神殿忽然打开一道口子，纳因身后被关闭的大门被什么人缓缓拉开。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冬之女神和春之女神齐齐倒转矛头，准备把这个打扰他们的不速之客射成筛子。
“在吗？纳因。”不知是否敲过门，一个熟悉的少年声音响起。
纳因僵硬地转过身，看着神殿的来客，脱口而出：“伽米尔，你这个罪魁祸首！”
“嗯？”伽米尔不解地看向神殿中的纳因，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