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脚……
主教低下头，看见自己脚边有一只皮球。而在不远处，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正直愣愣地盯着主教，似乎是在寻求帮助。
为什么不愿意自己来捡呢……主教不想多思考这种问题，他拿起皮球，走到了那个男孩面前，放在他手中。
“谢谢您，主教先生！”男孩接过球，用很清晰的语言道谢。
主教略微惊讶了一下，因为他现在穿着便服，如果不是经常去教堂的人很难认出他来的。
“孩子，不用向我道谢，我们每个人活在这世上，相互之间的帮助都是理所应当的，这是我们必须恪守的品德！”
“主教先生，您这样慌张，是要去教堂吗？”男孩直勾勾地盯着主教的眼睛，看来是在真心发问。
“啊，是啊，毕竟今天是如此特殊的日子。”主教点了点头。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理所应当进行必要的祷告与庆祝仪式。
“那么看来您真的很赶时间呢，这条路几乎没有人会走的。”
确实，这是一条从主教居所通往教堂的最佳捷径，不过由于过于狭窄，卫生条件也极其糟糕，几乎没有人会走这条路。
“当然了，我不能浪费时间的，不能错过任何一点时间。”
“与神交流的时间吗？”
“是的。”
“主教先生真的能听到神的声音吗？”
“……”
到头来这孩子也一样吗……
主教叹了口气，摸了摸男孩的头：“孩子，我不能在你这儿浪费时间了。立刻回到你的家人身边去吧，这一晚，与家人一起度过，是理所当然的。”说完扭过身，继续朝着教堂的方向走去，同时他还能听到背后男孩的问题：
“主教先生，神真的说过喜欢这样的人类吗？”
那是当然的了……神怎么可能不喜欢人类……
主教低下头走着，即使是在这种无人的小道中，也可以听到不远处，商业街的喧闹声音。
————————
“啊，先生，您可算来了，”祭司长带着万分激动的表情迎接主教，“我还以为您在半路遭遇了什么意外！”
“你想我遭遇什么样的意外呢？被突然冲出来的汽车撞飞吗？”主教则是一脸不高兴，“还是说遭遇持枪劫匪？”
“不，这只是个玩笑，先生，还请您动作快一点。”
“我已经很快了。那么，能不能先把到场名单给我看一下？”
“……”
“怎么了？”
“……很遗憾，在这里的，只有您和我两人。”
“……”
主教仿佛如梦初醒，他回过头，看着空荡荡的坐席，顿时内心感觉一阵刺痛。
“……其他神职人员呢？”
“全部都请假了……不对，似乎只有几个人是正式请假，多数人都没有消息。”
“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当然，我也去了其中几人的家中，但是没什么效果，似乎都不在。”
“该死！”
主教踢了一脚自己面前的神像，看得出确实很愤怒。
“那么，先生……”
“所以说……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呢，”主教似乎绝望地看着祭司长，“说到底自从工业发展起来后，来教堂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吧！”
“……”
“那群被物质腐化的家伙，他们完全辜负了神对他们的厚爱！”主教不等祭司长有什么回话，继续大声说着，“他们脑子里的信仰，只有金钱罢了！不，如果是那种东西，根本没有资格谈信仰！他们都坏掉了，都坏掉了！”
……
教堂里异常寂静，只剩下主教的喘息声。祭司长站在一旁，似乎等待着主教接下来的发现。
“……放弃吧。”
“您说什么？”
“把这个教堂……把这份信仰放弃吧。”主教跪倒在地上，“与其这样保留下来，不如就此舍弃掉好！”
“先生，您也愿意舍弃掉吗！说到底，您也是想要背叛神的吗！”祭司长的话语也变得十分焦急。
“不，不是的……当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样下去……”主教抱着头，脸贴着地面。确实，就这样放弃掉这份信仰，随波逐流，说不定会好受一点。
……
……叮……
嗯？
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主教抬起头，看了看四周。不知什么时候，祭司长已经不在了，空旷的教堂中似乎只剩下主教一人。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叮……
这个时候主教注意到了，声音是从自己头顶上发出的。他抬头看向那个方向，瞬间愣住了……
那是神像的头部，准确来说是双眼。由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巨大神像，此时仿佛活了一般，盯着主教。
“不……我的神……我不是……”主教的身体在颤抖。
为何要抛弃……
“不对……神，不是这样的啊……”主教脑海中浮现出了奇怪的声音，他极力辩解着。
人终究只是这样吗……
“啊，万能的神，这不是您所想的那样啊，请您……”
那么……就结束吧……
再会了……人……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主教的惨叫声，神像瞬间变成了一堆碎片，散落一地。几乎是在同时，主教感觉到地面强烈的摇晃。
随后，支撑着教堂的大理石柱断裂了……
————————
虽然已经接近零点，但是街道上的喧闹依然没有消失。在圣诞夜这样特殊的时间里，人们仿佛要将自己一年来的苦闷彻底发泄干净一般，无休止地玩耍着。街道中间有这座城市著名的乐队正在演奏着激情四射的摇滚乐，竖在乐队成员中间的圣诞树显得与这狂野的曲种格格不入；不远处有着戏剧团的新剧的宣传活动；各种商店门口，店员还在大声叫卖；酒吧与饭店自然是多的数不过来，这一晚注定会大赚一笔。
男孩在街道上奔跑着，不多久之前他因为只顾着自己的皮球，与父亲走散了，他很想立刻找到自己的父亲。但是街道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作为一个只有五岁左右的小孩，他显得十分无力。
“嘀——！”
一阵刺耳的长鸣声令男孩停下了脚步，下一刻他听到了汽车碰撞的声音。他听父亲说过，这似乎是叫做“事故”的东西，是很危险的东西。
要不要去看看呢？男孩还没来得及去想这个问题，便被撞倒在地上，他看到面前的人们尖叫着朝“事故”发生的反方向跑开了。
男孩也很害怕，他听父亲说过，在人多的地方摔倒如果不立刻站起来会很危险。他尝试着站起来，但是又被撞倒了。人们发疯般地从他身边跑过，但是都没有踩到他。
男孩不再试图站立，他抱住自己的头缩成一团，这是他被同龄的孩子欺负时所能做的唯一事情。因为身体一直很瘦弱而且家境贫穷，在同龄人中，男孩一直是被欺负的对象。
混乱还在继续着。男孩看到光线变暗了，似乎是周围的路灯突然熄灭了；他听不到摇滚乐的声音了，看来乐队也参与到了这疯狂的逃亡中；他感觉到周围很热，似乎是有什么地方着火了。
接着是震动感……来自地面的震动……
男孩看到不少人倒在地上，然后被踩的面目全非；随后酒吧的霓虹灯招牌落了下来；更多的鸣笛声与汽车碰撞的声音响起，也伴随着更多的惨叫声；不仅感觉到越来越热，也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发生了什么……
男孩依然抱着头缩着身子躺在地上，他的内心只有不安。
父亲……你在哪里……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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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教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右半边身体似乎失去了知觉。他用左手摸索着，想要找到能够依靠的东西让自己站起来。
发生了什么？主教想要思考这个问题，但是脑子模糊一片，无法清晰思考，准确说他连眼前的景象都看不清楚。
很快，主教摸到了疑似断掉的大理石柱的东西。他努力让身体转向，左手扶住那个东西，慢慢支撑起身体。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右半边身体成功恢复知觉，看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没有大碍就好……
不……不对……
主教站了起来，靠在了断掉的大理石柱上，此时右眼依旧什么都看不到，但左眼已经恢复正常，在站起来的瞬间，他也看到了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的教堂。
“啊……”
这是神的惩罚吗？对于不坚守信仰的人的惩罚吗？
这是对自己的惩罚吗？
“那么……就结束吧……”
这句话在主教耳边飘荡，他感觉事情不会简单。
现在教堂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城市怎么样了？
脑袋依然很恍惚，但主教也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尖叫声与哭喊声，看来确实发生了很不得了的事情。
果然这就是神的报复吗……主教苦笑起来，他尝试着活动起手脚，确定了手脚都还能行动后，他开始试图离开这片废墟。
至少先去看看城市里的情形才行，在这种时候，说不定还有机会，让这些被迷了心窍的人们恢复自己的信仰，那样子还是可以得到救赎的。
已经没有了……
“嗯？”
又是那个声音……
神的声音吗？神要指引我的行动吗？
太好了，神还没有放弃我们！救赎终究是存在的！
“啊，我的神，请您……”主教正要祈求什么，突然，他左眼的目光定格在了什么东西上……
本应该变成碎片的神像，头部完好无损地“躺”在地上，那威严的表情仿佛活人一般。
“啊……啊……”
主教再次感受到了……神在看着自己……
只剩下头部的神像似乎在向主教诉说着什么，主教痛苦地跪倒在地上，他想要抱住自己的头，但是右手却摸到了一团黏糊糊的东西。
“啊……”
这是……
神像依然在“说”着，但是主教已经听不到了，他又用左手伸向右半边脑袋，但是明显那个位置有什么消失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的神……不……”
主教一边念叨着，一边抬起了右手，在看到了手上那一团粘稠的红白相间的东西时，他感觉自己崩溃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主教大声尖叫着跑了起来。他跑出了教堂，在商业街上奔跑着。人们看到他的样子，全都尖叫着逃跑——他的脑袋已经少了一半。
水泥路上沟壑纵横，大量的汽车停在道路中间，一部分已经燃烧了起来，身体已经被完全烧坏的人正艰难地从车里爬出来，路上有几个身体已经被踩烂的人正在努力爬行，时不时还会停下捡起有人遗落在地上的值钱物品，原本高大的楼房，如今多半已经坍塌，路边正有人大声哭着挪开砖头，似乎是自己的亲人被埋在了下面。
这个世界完蛋了……完蛋了……
突然，主教停了下来，他看到了，在他前方，正站着一个男孩。他看上去并没有受什么伤，但是他的眼神很迷茫，也很恐惧。
“主教先生，你受伤了。”男孩先开口了。
“是的，受了很严重的伤，”主教低下头，看着男孩，“孩子，找到你的父母了吗？”
“没有，父亲不知道去了哪里，”男孩说着看了看四周，“先生，这似乎是一场不得了的灾难。”
“是啊，不得了的灾难……”
“神会保护我们的，对吧？”
“……”
主教沉默了。
“神很喜欢人类的，不是吗？”
“……”
天空中雨点滴落，但是雨水的颜色似乎不太对。
暗红色的雨水……仿佛血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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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的时代结束了
人抛弃了信仰
信仰也抛弃了人
天堂的门已关闭
神的恩惠已经永远逝去
在这世上的人
愿你们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