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遇(2)

  “芙弥妮娅小姐,能问你个问题吗?”希露可略带喘息地问道。

  希露可虽然比芙弥妮娅高出大概半个额头头,但是遗憾的是,腿部并没有比她长出多少。

  同时,芙弥妮娅的脚步很快,希露可跟着她的步伐显得得有些急促。

  “什么事?”

  “那个酒馆里的老板娘,是跟你很熟的人吗?”希露可的话语中透露出了几分机警。

  她像一只流浪在外的野猫,突然得到了好心人的食物。哪怕心中感谢老板娘为她介绍了新队友,也还是会有点警觉。

  芙弥妮娅隐约知道她是第一次来到坎瑞德,这座被猎人和狂野的气息围绕的城市中,人们总是那么熟悉又陌生。

  也许你每天都能见到的人永远只是跟你擦肩而过,而这样一个人或许会成为你的朋友,又或许只是另一个试图从“摇篮”中分一杯羹的猎人。

  能遇到那一位也勉强能算是奇迹吧。

  “我认识她几年了,但是接触的不多,对她并不是很了解。”

  芙弥妮娅的内心泛起一点点波澜,和那个古灵精怪的老板娘的每一次闲谈都很简单,但其实也很有趣。

  如果不是她愿意跟自己交朋友,恐怕自己到现在都过着一成不变的乏味生活。

  “对了,你愿意的话,可以直接叫我芙弥。我认识的人大都这么叫我。”

  “可以吗?那我知道了,芙弥妮娅小……芙弥。”突如其来的话语让希露可有些猝不及防。

  即使在莱艮尼斯,那个自由开放的国家里,直呼对方的名字是普遍现象,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会叫对方的昵称。

  芙弥妮娅有着一张动人的莱艮尼斯少女的面庞。

  小巧精致的鼻子,仿佛被蜜糖一层层裹挟而流露出些许光泽的樱桃小嘴,和有些稚嫩但仍动人心魄的小脸蛋配合,足以撼动任何人的心。

  而她充满生气的眼神和细长的睫毛,则使得她本不属于这座城市的独特气质愈发地凸显出来。

  即使整个莱艮尼斯要挑选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她最少是能进决赛的那一类型。

  这样的美人大多都会对陌生人保持谨慎的态度吧,但芙弥妮娅意外地很不在乎这些。也许是因为自己是被那个老板娘推荐给她的……

  想到这里,希露可暗中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后者是很难令人信服的理由。

  “芙弥,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嗯,你问吧。”面对新同伴,芙弥妮娅显得相当有耐心,比看上去要好接触得多,这令希露可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们这是要去哪?”

  希露可一直都想问这个,但是芙弥妮娅走得有点太快了。

  早晨升起的太阳刚撒下来的阳光都没有追上她衣摆的自信,希露可这样奶油般软糯的话语就更勉强了。

  “啊,对不起,我忘记说了。我还没吃早饭,所以现在是去一家我昨晚预约过的东炎风格的店,解决肚子的问题。”

  “……”

  在坎瑞德这座独属于猎人的城市中,东炎人和莱艮尼斯人之间并没有多少文化冲突,而每一位生活在这里的人都多少学会了去接纳新鲜的事物。

  一家墙上用云纹装饰,红褐色的墙漆粉饰四壁,以两只石狮子镇守店门的东炎餐馆中,芙弥妮娅和希露可挑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避开了东炎人吃饭时的热闹——这是属于东炎特有的热情。

  一边享受着对于在摇篮中猎人来说有些奢侈的早饭,希露可和芙弥妮娅二人一边聊着接下来的行程。

  也是在这时,希露可注意到了芙弥妮娅独特的习惯。

  “芙弥,你的惯用手是左手吗?”看着左手拿着筷子的芙弥妮娅,希露可好奇地问道。

  “嗯,我从小……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芙弥妮娅右腰腰间有一把不算很长的刀,直线型的刀鞘略微前倾,看上去她似乎经常用左手拔刀。

  她说完,撩起耳边垂下来的发丝挂在耳后,轻轻咬了一口被东炎人称为“饺子”的食物。

  为了方便吃饭,芙弥妮娅把头发在脑后绕了一圈扎成了麻花辫,并顺着麻花垂下就势扎成了低马尾。

  但即便如此,柔顺的头发中总有一些不合群的存在想要跟她的脸蛋更加亲密地接触。可这并没有让她显得狼狈,反而给她更增添了几分优雅。

  她进食的同时,希露可也叉起一个饺子送入口中。

  作为这世界上为二的大国,莱艮尼斯和东炎的往来极为密切。

  可这并不代表所有的莱艮尼斯人都接触过东方人吃饭的方式,偶尔也有像希露可这样不习惯用东炎餐具的少数人。

  但没关系,人们总有办法面对这个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名为“麻烦”的情况。

  “希露可,你确定要跟我一起上去吗?”

  “嗯,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希露可眼神坚毅,口中的话语同样如此。但她的眼神似乎比言语更为复杂。

  “这句话,对我来说也一样。”芙弥妮娅轻轻叹了口气。

  “那么,一个小时后在协会门口见可以吗?我们各自收拾好东西,接下来的几个月可能都不会下来了。”

  “没问题。”

  和芙弥妮娅分别后,希露可回到了酒馆,发现老板娘已经不在柜台了。于是她回到酒馆老板娘安排的房间里,整理好了自己需要的一切。

  一小时后。

  希露可轻轻推开了猎人协会古典高雅的木门,协会从外面看是一栋十分气派的二层建筑,里面的装潢也别有韵味。

  墙上挂着的各种武器的原型设计图,或者是奇异的戾兽的骨骼,这种怪物是独属于摇篮中的生物,虽然看上去很像野兽,但是比野兽远远要凶暴。

  而它们的骨架也呈现出一种普通野兽不具备的狂野,这家协会也给人一种每天在刀口舔血的人散发出的粗野气质。

  希露可四处张望,发现收拾妥当的芙弥妮娅正在跟一个坐在柜台对面的女性说些什么。

  “我能帮你做只有这么多,剩下的路,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这段时间受你照顾了。”

  芙弥妮娅似乎注意到了希露可,向对方点头致谢后,起身走向希露可。

  “我已经准备好了……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欸?我们不是要在里面呆很久吗?那食物和其他的用品什么的……”

  “……我不知道你是第一次来摇篮,总之你先把杂物寄存在这里,等下我慢慢跟你解释。”

  说着,芙弥妮娅带着希露可再次走向前台,刚刚那位跟她交谈的柜台小姐露出了困惑但不失礼貌的微笑。

  把必要的东西准备好后,二人推开了协会的大门。

  由于身上没有多少行李,只有基本的必需品,况且二人又是难得一见的美少女,所以看起来倒有点像是即将出门去开展一段旅行的好友。

  这幅略显格格不入的画面并没有引起其他猎人的注意——但这并不代表完全没人在意。

  一个站在角落中的男人吸了口烟,然后徒手把烟掐灭了。

  “芙弥,两年了,你成长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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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上,人类居住的痕迹已经越来越淡。

  道路两旁没有任何房屋,只有一些稀疏低矮的灌木丛,以及不知道在此沉淀了多少年的尘土。

  黄沙和灌木丛交替的世界中,两名少女身上的物品在她们每一次鞋底接触地面的时候都会有节奏地起伏。

  明明天空算是晴朗,但其中的空气就如同在夏季解暑时撒在身上的汽水般,让人不禁对这粘稠的感觉竖起眉头。

  “在许多年前,有个拥有灵匙的人凭借自己的力量独自登上了顶层,虽然没有人亲眼见证了这个奇迹,但所有人都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有人问为什么的话,只需要看看天上的月亮就知道了。虽然可能也是个巧合,但那个人的灵匙就是「月亮」,听说自从她到达顶层之后,那一夜的月亮发生了闻所未闻的月食,对这位勇敢的人做出了回应。”

  “这样的事情,人们就会相信了吗?”

  “不止,后面发生的事才是真正让人们信服的理由。”

  “作为能得到摇篮回应的人,她许了个出乎部人的愿望——希望摇篮里的大部分戾兽都能消失,听起来是个让摇篮很难堪的想法。”

  “能满足自己却仍然选择帮助世人吗?确实是很伟大的人呢。但是……

  “为什么不是让所有戾兽消失呢?”希露可问道。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必须要面对的问题之一了。”芙弥妮娅说完,长舒了一口气。

  “摇篮中有很多秘密还没有得到答案,其中一个就是每一个猎人必须经历的,也就是战斗。”

  芙弥妮娅的声音很平淡,听起来,生死搏杀对她来说不像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每到达一层,就要砍下特殊的戾兽身上的角,只有角才能为我们指引,找到下一层的路。”

  “意思是说,从更高层回来后,仍然要不断寻找带角的戾兽吗?”

  “不,这里就涉及到缪斯印记的问题了。”说着,芙弥妮娅稍微掀起了袖子,她指着手腕偏下一点的光洁的肌肤。

  “成功通过摇篮考验的人,会在这个位置被刻下那一层的印记。拥有印记的人,就等于获得了摇篮的认可。

  “而下一次抵达之前经历过的位置,大概是会获得指引之类的提示。对于老练的猎人,只要有缪斯印记就可以找到上升的入口。”

  “这样……那对没有印记和戾兽角的人来说,其实走一步都会有迷失的风险。”

  “按理来说是这样,但仍有一种说法,哪怕没有戾兽角,脚下的路也不会是错的。”

  这种说法其实很模糊,抵达不了的地方,就是一直朝一个方向走,只要不绕圈子,怎么会无法接近呢?

  芙弥妮娅认为这个说法只是无稽之谈,也就从来没指望过借助自己的好运。

  “那如果两个人背道而行呢?”希露好奇地发问道。

  “希望我们不会有这样的尝试……到了。”

  话音落下,二人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第一层的真面目。

  离二人所站的悬崖有将近二十米落差的下方,是一片碧蓝色的海。

  海面起伏极大,每隔个几公里左右,海面就有明显的断层,每个断层有又有数米甚至十余米的海面高度差。

  这不是什么夸张的说法,而是人类常识中不可能出现的事实。

  每一片海面上,都有着蛛网一般错综的结晶桥,这些桥桥面很宽,足够容纳几辆莱艮尼斯的蒸汽火车并排行驶。

  断层海面的结晶桥也是相互联通的,看来,结晶桥并不像海水那般不留情面,它们好歹还是用坡度代替了悬崖一般的高差。

  但即便如此,猎人们还是会被这般景象所冲击。这是造物者对人类的挑战吗?还是单纯的玩弄呢?

  “系上这跟绳子吧。哪怕是一起进去,摇篮也会让我们出现在不同的地方。”

  “不同的……地方?”

  “这是对每一个猎人来说不可避免的问题。每个人进去的一瞬间,都会被传送到不同的位置,而且间隔的时间越长,就距离越远。

  “而单独行动又很容易遇到危险,所以之前的猎人们想到在手腕上系个绳子,进去的时候留意下绳子朝着哪边断开的,可以帮忙确定同伴的位置。

  “当然还有很多不同的方式,比如点火,但是有些戾兽可能也会朝着有光亮的地方觅食。”

  听着芙弥妮娅的解释,希露可认真系好了手上那纤细的绳子。看得出,她还是有点紧张的,所以芙弥妮娅并没有催促。

  “嗯,我准备好了。”希露可的眼睛中多了一抹认真的光芒。

  “那我们,开始吧。”

  芙弥妮娅牵住已经系好的绳子的一部分,二人向悬崖边上踏出一步。

  紧接着,传来一阵让人头晕目眩的空间扭曲感。从脊背上爬上来的一股寒意,给希露可的心脏抹上了不安的韵律。

  “我会去找你的。”

  听到了已不在身边的芙弥妮娅的声音隐隐传来,希露可对这个并不熟悉的人产生了不知名的信任感,心跳也因为这一句若有若无的话而放松下来。

  话音消失的同时,手腕上传来一股强劲的牵引。

  “嘶啦”

  耳边传来隐隐的脆响,那是绳子断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