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才能开花(睁眼就想还贷将做不了任何事)

  瑞葵没有跟着江夏,她等对方离开之后才起身。

  苍伏镇的尽头,比这个国家更加遥远的地方,天与地的交界处,日光收敛,电网线路交错横切殷红恒星,连绵的白云吸满一整天的光亮此刻正烧的热烈灿烂,火烧云裹挟着落日夕阳从西面的地平线慢慢退场。

  这是白天的落幕,夜晚即将到来。

  回家路上,不论瑞葵承认与否,她想着的都是《罗生门》与盗贼的事,江夏说的话更是入脑得彻底怎么都甩不干净。

  电影原作已经看过多次心里熟稔,但有关盗贼身份的种种瑞葵全然不了解,她准备回家后查阅资料,至于江夏说的,先从身边熟悉的人或事开始,尝试进行模仿表演,说起来简单,但该选什么?

  ‘平时喜欢的电影里的明星?或者单纯去模仿什么经典影视桥段?江夏让我判断自己有没有才能,但这么多年我想想让自己更帅气更有男子气概的目的都失败了,那我真的有才能吗?’

  人在赶路的时候会格外的放松,你会在行走、驾驶过程中于脑子里思索各种事,归功于这类行为并不需要占用你的思维,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功能开关就能执行——梦游的男子能在夜晚驾车行驶二十多公里去杀死自己的岳父母、长途驾驶的司机会在停车后后怕于之前在高速公路上为什么失神。

  瑞葵此刻正处于这样的状态,嘴上说着不确定,心里怀疑自己是否有才能,但依旧在很认真地考量自己该怎么做,正苦恼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将她从‘领域’里拽出,

  “老爸?”

  不知不觉来到离家挺接近的一道街巷,在这本就不繁华的小镇里,这条名为小鹿街,十分钟从头走到尾的地方承包了镇里居民大部分的精神娱乐生活。

  精神娱乐,指大家最喜闻乐见的麻将馆。

  除此以外,小鹿街坐落着餐厅、居酒屋、咖啡厅、牌店等数个不同的老少咸宜的娱乐场所。

  因为是工作日,现在这里人不多,基本是学生。明明没到社畜下班时间却看到背影疑似父亲的人。

  “老爸!”

  瑞葵喊了两声对方没有回头,是没有听见?

  “我认错了吗?”

  瑞葵情不自禁地跟上去,天生的第六感让她有所察觉,不相信自己会认错朝夕相处父亲的背影,她紧随其后来到眼看着对方走进一家中华料理店,店名是两个汉字‘玄酒’,这里的的确确是父亲很喜欢的店,店名的意义父亲也给她解释过。

  “凡尊必尚玄酒。”

  出自中国古迹《礼记.玉藻》,其中玄酒指的是供给高官贵族各国君主的佳酿,但这家店并不出售对应店名的商品,只是有一次家里三人来这家店聚餐时,父亲循着后厨浓烈的酒香找过去,发现店长正端着瓷杯小酌。

  ‘如果那种酒能卖就好了,多少钱我都想买上一杯。’

  推门而入,店里零星坐着两桌客人,客人都是学生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所以一身笔挺西装,打扮得精神整齐,春田瑞葵得父亲——春田光昭才显得如此扎眼。

  ‘没认错。但现在还是工作时间,老爹不在公司,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是为啥?’

  瑞葵走上去想打声招呼问问父亲原由。

  “卢先生,那种酒真的不卖吗?”

  “我不是给你看了吗,店里售卖得酒品,想和什么不是都有,就像平时那样喝些酒气都留不下来得清酒如何,挺适合你啊,你再不点菜我就把你赶走了,我们店可是很忙很受欢迎的。”

  卢店长注意到推门进来的瑞葵,他对春田光昭说:“怎么,把女儿带来了却没带你妻子吗?哦哦哦我懂了,你终于要和你老婆离婚了。这个年纪夫妇不合很正常,建议再好好考虑,不然我看你以后是找不到那么好的妻子。”

  “什么离婚不离婚,不对,瑞葵你怎么在这儿,平时这个时候你不是在家?”

  春田光昭回过头,瑞葵站在他背后,突然出现的女儿把他吓了一跳。

  “今天有一名同学请假,我和她比较熟,所以帮她顺路去取了些社团活动的材料。”

  和一名同学很熟,自己和今秋子真能算很熟吗?

  “但比起我还没回家,老爸为什么会在工作时间出现在这里呢,如果已经下班为什么不直接回去,而且我记得妈妈今天买了很多食材说要做一顿大餐。”

  “卢老板,我点两杯杨梅汤,就这些。”

  “切,找个位子坐吧。”

  “瑞葵,跟我来。”

  “哦。”

  看着春田光昭,江夏说的话就像消散不去的呓语再次在瑞葵耳边响起‘先去模仿熟悉的人或事物。’对瑞葵而言最熟悉的人就是父母。

  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要不要试着先扮演他们呢。

  不用去做过多的调查,凭借日积月累的经验,她能够将自己父母的形象通过自己的身体再次重现出来。

  春田光昭不知道女儿在琢磨什么,瑞葵也不清楚父亲葫芦里卖什么药,她跟着父亲来到店面靠空调的位子,离另外几桌客人、银台、大门都有一定的距离,两人就这样坐在隐秘的角落里。

  “瑞葵,今天我没在公司这件事,不要和妈妈讲。”

  “为什么,是有什么妈妈知道会很生气的隐情吗?”

  瑞葵看父亲的眼神更加认真,她不得不打量这位自己最熟悉的亲人。

  “爸爸,你在会社里的工牌在哪里呢?”

  只要愿意仔细观察,以往会忽视的细节会如潮水般涌入你的脑海,以往春田光昭在下班后会将工牌收进领子里,外人仔细看能看到蓝色系带。

  “工牌,没什么,一不小心落在会社了。”光昭甩手说得很随意。

  “如果落在公司了,那该怎么打卡下班呢,在打卡下班的时候应该就能发现然后上楼拿下来才对。”

  影评人在观看电影时会根据电影的题材来确定自己文案的方向,如果题材侧重童话故事便不会纠结直接将大象塞进冰箱是有多离谱,如果题材侧重现实便要考虑除了冰箱里的大象肉块剩余的部分被放在哪里。

  与观众不同,着重于烂片吐槽好片分析的春田瑞葵,她的观察力、找茬儿能力之强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毕竟,瑞葵从未将此能力运用在现实里,或者说少女根本没有意识到‘观察’也算技能。

  而原本她今天也不会怀疑父亲,如果没去演剧社,没遇到江夏清和,没有动模仿父母、以父母为‘角色’进行表演的念头。

  亚当夏娃不偷食禁果便不会发现他们能孕育新生命。

  “爸爸,你工作丢了对吗?”

  瑞葵问,她仅仅在问,她还没有完全确定,她真的只是在问而已。

  “我......”

  “你们的酸梅汤,都是冰镇的,下次来记得多点两道菜。”卢老板粗狂有力的声音打断两人的交流,瑞葵看见父亲的视线挪到老板身上,喉结上下移动,吞了口唾沫。

  “好,下次多点两道菜。”

  可以确定。

  自己的父亲,名义上的一家之主,名为春田光昭的男人失去了重要的工作。

  “爸爸。”

  瑞葵无法从第三人称的视角看到自己表情。

  “店长已经走了,你为什么还要面对着他刚刚在的地方说‘好,下次多点两道菜。’呢”

  仿佛三流电影中的蹩脚男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