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首先是(下水容易上岸难)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 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父女俩在餐厅真就只点了两杯饮料,喝完后同行回家,一进门,就能听到千爱子在厨房忙碌的声音,

  食物很有力量。

  “妈妈,我和爸爸一起回来了。”知道因为自己之前做过冲动的事,所以为了不让妈妈担心,瑞葵踏进玄关后就高喊‘我回来了’希望厨房里忙碌的千爱子能够听清。

  “回来了就现在客厅等着,饭马上就做好了,谁知道你们今天回来的这么快,为了庆祝你爸爸失业,我准备了大餐,全是肉。”

  “千爱子,失业就不必庆祝了吧,而且一直挂在嘴边,这样我在瑞葵面前有点......”光昭尴尬地想要挽回自己的父亲尊严。

  “别啰嗦了,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边上等开饭就行。”

  被老婆硬嗓子怼,熟知千爱子性格的光昭不再纠结劝阻,他示意瑞葵现在也别多说话,两人干脆做到沙发上玩起马里奥派对,用以消磨饭前的恬淡时光。

  “爸爸,有关我今天回来的晚了点,其实是有原因的。”

  瑞葵想和光昭说自己加入演剧社的事。

  “什么原因呢?”光昭装作注意力全集中在屏幕上,其实是不想给瑞葵压力,耳朵早就竖起来不想漏过女儿说的话。

  “......”瑞葵有些犹豫,因为她现在也不确认自己之后的选择,怎样去表演,能否有机会登台。

  她认为如今这个家庭里气氛沉闷,看似安静和谐的表面下藏着翻滚雷云,从未见识过的暴风雨酝酿着狂暴的毁灭力,那也许是短暂的阵雨却足够带走一切,等他席卷着离开,留在自己面前的只会是难以收拾的烂摊子。

  瑞葵认为,至少今年这个月,她得站出来,给春天家带来些许光明,照亮些许未来。

  “没事,我想在你们两个都在的时候讲出,所以就待会儿吃饭的时候讲。”

  “好。”

  一直在赢的春田光昭这一局却连npc都没有战胜。

  当千爱子布置好饭桌,招呼父女俩来吃饭为止,春田光昭都是大大的输家。

  “今天都是肉,也不管他健康不健康,汉堡肉,天妇罗,也就寿喜锅里装模作样带着点素和菌,其他的所有都是肉食,光昭你懂的,庆祝你离职。”

  在三人座位面前是分量接近的定食,用腌渍入味的鱼腹肉做成的碳烤烤鱼配上磨碎的白萝卜用以中和腻味让料理更加爽口,从超市买来的即食金枪鱼刺身,还散发着热气的煎汉堡肉,边上是用来摆盘装饰的沙拉,现在瑞葵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在饭桌中心是还在烧煮的寿喜锅,千爱子之后将电饭锅搬上桌子,并给每个人准备了一只已经打好生鸡蛋的碗与干净的盘子。

  千爱子解开围裙坐下。

  “千爱子,瑞葵说她有件事想和我们两个讲。”

  “嗯,想说什么就说吧,可以边吃边说,注意别呛着。”千爱子以前十分厌恶在桌上随便说话的行为,她一直以来都在给这个家庭施加压力。

  “父亲母亲。”

  将汉堡肉放进盘子里,瑞葵没有立刻开始吃,她咽了咽口水,之后将筷子放下双手放在自己膝盖上,用上敬语十分严肃地开口说道。

  “我加入了学校地演剧社,我有可能能获取上台表演的机会,不久就会有一场表演,我想要邀请你们去学校观看我的演出。”

  其实瑞葵并不觉得哪怕井上部长已经嘴上同意,自己就能直接无缝加入社团并参与到这场众人期待的演出中——能从演剧社社员身上感觉到,他们十分重视这次表演,而江夏清和也在放学时分析了这场表演对井上对这个社团而言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重生后的演剧社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要拿出成果来的社团活动。

  瑞葵在想,这能否也为自己带来一次重生。

  “今天真是怪日子。”

  千爱子听到瑞葵说的话后开始自顾自巴拉面前的饭菜。

  “丈夫在变,女儿也在变,还有那么点不适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瑞葵似乎听到妈妈的话语在某个字节处微妙的哽咽,瑞葵集中注意力,她久违地去认真地观察千爱子,观察这个长久以来一直站在家庭地位顶端,自己所有压力的来源,畏惧并憧憬地女性。

  “你没在中学掌握什么有用的技能,我不能强迫你去做你根本找不到兴趣发现不了才能的事,体育活动还是艺术活动有那么多,你选择了当回家部,说实话我很失望,因为你连学科成绩都只能在中下游徘徊。”

  千爱子下意识地开始说教。

  “你都上高中了还是一副磨磨蹭蹭没精神地模样,成绩甚至变得更差,现在虽然我想说高中可能有点迟,但你能自己选择去做一件事情,我还是相当意外的,或者说......惊喜。”

  她在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因为着急说出更过分的话,

  “你安心参加社团活动,至于节目表演,只要你等台了,我和你爸爸都会去看的。”

  千爱子在控制自身的同时,瑞葵也在观察着千爱子,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对父亲光昭依旧保有小学时候的印象,但对母亲千爱子,她记忆中的形象要更加遥远模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千爱子的手指上总是会起肉刺呢,是一双与美丽相去甚远粗糙、暗黄、干燥的双手。因为肩背酸痛所以总会不自然地调整坐姿转动脖子,这个频率很高,但以往连母亲眼睛都不敢直视地瑞葵根本发现不了。

  去看的话,就能获取很多的信息,在春田家的日日夜夜并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被轻描淡写地抹去,他们都在春田千爱子地身上留下了痕迹,因为家务而被毁灭的双手,因为长时间久坐而磨损受伤的肩腰,说是每人分量接近的晚餐,但千爱子盘子里的汉堡肉都要比丈夫女儿少上一块。

  明明就摆在眼前,但却从未注意到的信息,以往总是嚷嚷着要成为千爱子一样的人的春田瑞葵,她连正眼都没看千爱子一眼。

  “我会加油,到时候,看展示出来的成果就好。”瑞葵也许还有些动摇还有些下不定决心,因为她不能确定在自己此时此刻是否被情绪裹挟,她太熟悉这种感觉,这种间歇性努力、持续性混吃等死的冲动。

  情绪不应该只停留在几分钟内。

  它需要更加绵长,更加有作用,春田瑞葵不能输给情绪,不能当一个转头就把此刻心情遗忘,然后坐在电脑前打游戏的废。

  “至于手机,我之后会自己打工去买,爸爸妈妈不要买给我。”

  瑞葵硬着嗓子,语气听起来并不和善。

  “好的,活动加油。”

  “爸爸之后会带妈妈一起去看。”

  夫妻俩看破不说破,这顿丰盛晚饭在之后的时间里依旧有些沉闷寂静,但柔和的灯光如薄纱般拢住这三个人,并非走到穷途陌路的家庭冷战,春田一家三人,在走到悬崖前最终选择回头。

  晚饭过后,光昭说:“瑞葵,接下来两天或三天,你可能要一个人在家当家,爸爸妈妈有事需要回一趟老家,你放心,过几天就会回来,食材已经准备好放在冰箱,你每天要自己早点起了,可不许不吃饭。”

  “回老家吗,是明天回?”

  “今晚就回。”千爱子补充,同时肘击光昭:“你说话都说不清楚。”

  “嗯,我在家里会好好照顾自己。”

  这次春田夫妇向瑞葵隐瞒了她奶奶去世的消息,因为女儿刚刚有过自杀念头,他们不想用亲人的离世去刺激瑞葵的神经。

  当晚,在晚饭过后,春田夫妇开车离开春田家,留下春田瑞葵站在二楼自己房间,目送父母的远去。

  ——

  ——

  “啊,一个人。”

  瑞葵仰面躺倒在床上,换做以往这种难得一人独处的时光她肯定嗨翻了,但现在,电脑打开也没有立刻就去碰,各种主机摆在客厅妈妈忘了收起来、瑞葵也没有去玩的念头。

  她双手互握放在胸口,嘴里同时念念有词。

  “卢先生,那种酒真的不卖吗?”

  她说着在料理店里听到的春田光昭在几个小时之前说过的话。

  “什么离婚不离婚,不对,瑞葵你怎么在这儿,平时这个时候你不是在家?”

  说着说着瑞葵站起身,走到房间的全身镜前,她通过镜子来矫正自己的神态,她扮演的熟悉的父亲,不过并没有刻意去模仿父亲的动作神态,她只是在念词。

  虽然瑞葵未曾发现,就算自己并没有刻意去记光昭说的话,但她此刻顺着感觉说的‘台词’其实和之前父亲说的一字不差。

  复刻料理店中的场景,动作神态都不一样,瑞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觉得不怎么满意,可如果让任何一个对春田光昭十分熟悉的人来看,都会觉得她的模仿实在太像了,不在其形而在其人。

  “差强人意,马马虎虎的样子。”

  明天肯定要参加社团活动,虽然不知道活动内容,但自己可不能开场拉跨,既然已经夸下海口要让父母来看自己的表演。

  瑞葵上网开始查找搜集有关日本过往强盗、浪人、流民的资料,为了方便自己在学校时也能看,她特意找来笔记本记录,同时也将今天拿到的本应该是今秋子的剧本摊在面前,快速掠过整本剧本,并将其与电影原作进行对照。

  “仙贝仙贝,吃点仙贝。”

  明明今天晚饭吃完撑的不行,但瑞葵依旧很快觉得饥饿,她找来零食边吃边看边记录边记多襄丸的台词,时间很快来到晚上十点,把她从忘我的状态里惊醒的是家里座机电话。

  “喂,春田家。”

  “瑞葵,我和妈妈已经安全到了,你在家要注意安全。”

  春田光昭打来电话说:“记得早点睡觉,明早不要迟到。”

  “嗯,好,爸爸,你声音怎么怪怪的,你哭过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的扮演热,瑞葵现在对人,尤其是对父母的状态格外敏感。

  “哭?没有没有,你快休息吧,来和妈妈打声招呼。”

  之后光昭将电话交给千爱子,母女俩简单聊了两句,瑞葵发现自己从妈妈那里也套不到有用的信息,姑且蒙在鼓里。

  洗完澡回房后,瑞葵没有急着背多襄丸的台词,她打开自己中学时候在往上写的有关电影《罗生门》的影评,为了些影评瑞葵当年反复观看《罗生门》,此刻再次看着自己曾经认真创作、现在却觉得有些拙劣的文字,电影中的一幕幕场景也仿佛具现在自己眼前,一幕又一幕不停闪回。

  曾经的自己进行创作采用的标题《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现在的自己创作所采用的标题《百城千世子主演烂片盘点?被资本包装出的塑料假花卉,工业味儿十足的流水线偶像,日本演艺界完蛋啦!》

  看完整篇影评,春田瑞葵回忆起在自己记忆中那名盗贼多襄丸是什么样的人,电影中,在强盗自己的供词中,多襄丸将自己塑造成一名武艺高强又有情有义的真男人,哪怕这样的证词难辨真假,还有可能经过记忆的美化,但在多襄丸的part中,瑞葵必须将自己演绎得侠肝义胆。

  想到就先来试试。

  瑞葵坐到床上,装作自己被双手反扣绑住,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四处张望。

  然后脑海里开始默念那个将自己抓住的捕快所说的台词。

  ‘大名鼎鼎的多襄丸,偏被他自己抢来的牲口给甩了下来,这应该就是因果报应了。’

  捕快说的这番话显然是对多襄丸的侮辱,自认为自己是侠盗有勇有谋正大光明的多襄丸,肯定不能忍受这样的侮辱,所以要严厉地进行反驳,而在被双手束缚住被捆绑的状态下,就要先用自己的气势压倒‘污蔑’自己的捕快。

  瑞葵瞪大眼睛,原本仰天一脸无所谓模样,在‘听到’捕快说辞后立刻转头过来死死盯着那个想象里出言不逊的男人。

  她想吐口水。

  “不行,吐口水的话太下三滥,现在要显得更加高大威武些才行。”

  原作里三船敏郎是怎么演绎的?

  “对,他用还能动的脚去掀起地上的沙石,比起吐口水显然没那么不堪,这样处理很好啊!”

  不对。

  正当瑞葵欣喜于自己找到了解决这一部分问题的方法,但她却立刻意识到自己只是下意识地被逼迫向了原作,被逼迫向了那个名为三船敏郎巨大的阴影之下。

  口头上理解和实际上去做,真的是两个世界。

  但说到底,难道模仿三船先生的演技是不对的吗?

  在有限的时间里,如果不去照着原本的模板进行表演,真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