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把墨镜向下拉,视线穿过镜框上端,与还朦朦胧胧的瑞葵对视。
“春田同学,有去过占卜店吗?”不愧是江夏,根本猜不出她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展开对话。
“呃,去…”
去过吗?
又是一个总是能听到,在社会中非常常见的东西,动画电影电视里占卜的出现率非常高,但瑞葵自己因为没有朋友加上不喜外出,所以其实并没有玩过这个挺流行时髦的玩意儿。
“没去过对吧。”江夏一眼看穿瑞葵的迟疑,她从包里拿出一张证书,上面有JFTA烫金色的英文字母,某种奇怪的职业证书,上面印有‘一文字清和’这个名字,在证书边上则是‘日本占师’协会字样的印章。
一文字清和,看来江夏清和确实是艺名。不过重点不在这里,看不出来,江夏你还是神棍啊。
“这,你还是占卜师吗?”
“我曾在某部电影里出演过中二的迷恋占卜的少女,为了了解有关占卜的事情所以就去考了相关证书。”
江夏讲解证书来源,语气稀松平常。
“占卜相关的电影角色,我有印象诶,好像是叫......“是叫什么来着,对于烂片瑞葵能够记得里面的情节就已经是仁慈:“哦哦哦,我想起来了,那里面你不是就给主角进行了一次占卜?而且是那种对方抽一张牌然后你进行解读的类型,并且你那个角色在之后直接都没出场了诶,就为了这还特意去考证书,这不是......”
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说起来那部电影,江夏清和之后戏份消失官方给出的回应是,江夏在片场遇到事故,头部受创,无法在参加接下来的拍摄,所以只有零星的戏份。
瑞葵看向江夏的脑袋,因为对方坐在轮椅上,所以能够看清。
“那我学得到位不到位,你可以试试嘛。”
江夏的包里净是古怪,她拿出一叠塔罗牌示意瑞葵选一张,她说:“迷途的羔羊,要不要试试手气。”
“这真的管用?”瑞葵小心翼翼的伸出手。
她不怎么相信这些,也不知道为什么占卜如此流行,平时总是听别人讲,在街边在各式楼房外层叠的广告牌中,只要仔细看就能找到一家,有着固定的收费模式,有着不固定的花活儿,听说还有在流动的出租车上进行占卜的店面。
平时同学讨论水晶球、塔罗牌、手相还有听不懂的四柱推命,一副很准很准自己的未来被精准预言到的模样,如果真这么准干脆告诉我升学题目啊。
心里吐槽,满是不屑,但现实里瑞葵伸出手,从江夏的手上挑走一张牌。
红灯进入倒数。
“翻过去看看。”江夏怂恿她,满脸明媚笑意。
瑞葵翻过所谓的塔罗牌,结果看到一柄被锁链缠绕的西洋剑,牌面下方写着‘the sword’,哪里是什么塔罗牌,这玩意儿是库洛牌,江夏脸上哪里是什么明媚的笑意,那时与恶魔无异恶作剧即将得逞的奸笑。
“你!”
“真好呢,是剑,只要去行动就能披荆斩棘无往不利,这代表你已经手握武器,需要做的只是去行动而已,是吉兆哦,噗哈哈哈。”
讲到后面江夏自己都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操纵电动轮椅先一步前往街道对面,留下一脸懵逼的瑞葵干跺脚生闷气,不甘心地跟上去。
“还给你。”
“生气了吗?”江夏收回剑牌,她说:“每个人每天都会纠结,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将希望寄托给占卜,由占卜师提出可能的未来与可能的路线,这才有勇气踏出第一步呢。”
“我在进行占卜学xi时候发现了一件事,不论是恋情,还是工作,或者家庭问题,苦恼于这些的男女,只要他们开始行动,去告白,去训练,去直面苦恼,其实大部分人都能得到好结果哦。”
江夏把自己的经验告知给瑞葵,用以消磨上学路上这段无聊的时光。
“但可笑的事,很多人在得到另自己心满意足的结果后并不会将功劳归于自己,而是更加相信占卜,成为了稳定客源,一次又一次把钞票送进占卜师腰包。”
“啊,不可能吧。”瑞葵不相信会有人这么蠢,全然忘记自己刚刚也心存侥幸。
“可能,而且很多哦,是大生意哦,如果做的好,营销的棒就可以财务自由直接窝在家里每日无忧啦。”
江夏满嘴跑火车根本不靠谱,经过这几次的相处瑞葵已经完全不相信她说的话。
“那你刚刚说的都是骗我的,什么披荆斩棘?”
江夏指的旁边的公共电话亭:“春田同学你停在这里很久,该做什么事不是有数吗?如果怕寂寞,我会等你的。”
潜意识会帮你做决定。
“你,你等着,我要是倒霉了......”
想不出威胁的话,瑞葵冲进电话亭拨通春田光昭的电话,在电话亭外,江夏自然听不见对方在说些什么,她悠然地等待,期间注意到昨天下午,在演剧社内对自己的到来表现的最为抵触的姑娘居然就在对街。
姓狮子堂,在阳光照耀下显现出勝色,对方也发现了江夏,但却故意装作没有看见,若无其事地路过。
“......”
没等多久,瑞葵打完电话走出来,此时此刻她比之前看上去要放松不少。
“肩上的重担卸下了?”
“啊......”得知父母出门并不是为了离婚,正如江夏所说瑞葵卸下心头中担。
“只要去问,去说,得到好消息地概率其实相当高,春田同学,你觉得我作为占卜师合格吗?”江夏清和,现实里如此亲切温柔,哪怕说着不着调的玩笑,但冷静下来后能真切地感觉到她给予自己的帮助。
“江夏,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我们昨天不是才刚认识吗?”
“其实不是在帮你,是在监视你,有关我坠楼的事情,见证者中你是唯一的外人,我可不想让陌生人到处嘴碎引起不必要的风波,但我的老师要感谢你,因为这件事我的出勤率反而提高不少。”
江夏说出还算中肯的理由。
“但现实是,江夏清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放任可爱的女孩子在路边独自神伤,这不符合绅士作风。”
“绅士什么的......”瑞葵摸着额头上的纱布。
“今年戛纳电影节5月12日那天,评审团主xi凯特·布兰切特与81名女性电影人走上红毯,在记者会结束前,导演阿娃·杜威内表示对凯特的感谢,在发言中称她为gentlewoman,在那种场合下,我愿意将其理解为绅士,不要被性别局限住思维,尤其是在日本这样的国家。”(本作时间线为2018年)
江夏牵起瑞葵的手示意两人同行。
“所以愿意为我推轮椅吗,春田同学,展现你绅士风度的时候到了。”
“可这不是电动的?”瑞葵很纠结,反正上不去手、
“看来日本的浪漫精神在平成末年已经消失殆尽,好想回大正时代啊。”
最终两人选择并排同行,并在学校门口告别,约定晚上在演剧社再见。
“有天赋的人在最开始就会展现出不一样的特质,舞台表演是一件相当吃天赋运气的行业,春田同学,今天我想看你的表演。”
说完这些江夏便离去。
——
——
事实证明,清晨精神奕奕的状态是回光返照,当春田瑞葵在课堂上大爆睡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人想用意志力强压困倦是怎样一种挑战。
一整天都处在半清醒半昏厥的状态,脑子里不断过着多襄丸的台词,被老师喊出去罚站也不能让她变得更精神,最后在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长吁短叹之中,春田瑞葵如同还残存最后半点理智的僵尸,几乎是挪着步子走到演剧社所在的地下室。
等到她敲门进去,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哎呀,我以为你会落荒而逃,没想到今天还是准时出现了。”井上部长也有些惊讶,他按住鼻梁上的眼镜说:“看来我昨晚台词是白背咯。”
“啊......”原来前辈没觉得自己会来。
“那么,春田同学,既然你站在了这里,那就说明你已经下定决心加入演剧社?”井上在此确认。
“我不能违背同学自己的意愿强行让她加入社团。”
江夏清和还没有来活动室,没有江夏在瑞葵总觉得自己势单力薄,但如果不行动,不表明立场,那就不可能得到好结果。
“井上部长,我想要加入演剧社,我对演戏这件事很感兴趣,并且昨天几乎通宵都在琢磨多襄丸这个角色。”
“整晚,那准备的怎么样了?”瑞葵如此上心,井上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我不清楚自己准备的如何,至少,我把自己的台词都记了下来?”瑞葵此话一出,原本就寂静的空间里已经彻底没有半点声音,落针可闻。
“啊,是因为以前我就反复看过这部电影,原本就对台词有印象,昨晚看剧本的时候就对照着自己的印象和想象中的场景去记,发现意外的顺畅,我也注意到这部的剧本有改动,但多襄丸的部分基本上只有删减没有太大变化。”
井上贤人并不相信春田的话。
此时,江夏清河也来到活动室,刚好看见这一幕,感受仿佛剑客对峙时那片刻的宁静。
井上捏住自己下巴然后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中满是幽怨纠结。
“你给我杀了他。”他冲上前来抓住瑞葵肩膀手指瑞葵背后的江夏清和。
杀了他?啥玩意儿?
“你给我杀了他!”
在井上重复第二句台词时,瑞葵想起来这是在武士陈述证词的那一幕中,武士妻子真砂在受辱后对强盗多襄丸说的话,要多襄丸去杀死武士,杀死自己的丈夫。
针对春田瑞葵的试镜在井上贤人刻意的表演下开始,部长并没有认真扮演真砂,他甚是有点笑场,似乎再多说半句话就要大笑出声。
下一句就要轮到瑞葵。
自己该怎么做?直接念台词就行吗?不过如果是试镜的话不表演的话可以吗?留给思维的时间不多了,在这片刻须臾瑞葵决定破罐子破摔,和在家中时候可不同,被如此多的陌生人围观,这种场合下。
鼓动的情感找不到宣泄口,人类本能会制止即将发生的情感,千百次,上万次的压制构成了人在社会中生存的状态。
‘不要体现出失态。’
‘现在如果笑出声,别人会不会觉得我看不起他’
‘这话不能说’
‘那句话也不能说’
看不见的外壳包括着春田的身体,就在身体四周,看不见的障碍挡住瑞葵想要伸展的双手。
她颤抖着抓住井上的肩膀。
‘是丧家犬,是落水狗,是狼狈的盗贼也是名为多襄丸的男人,什么都可以是,唯独不能是春田瑞葵这个人。’
抓住井上的肩膀,然后用蛮力将井上摔倒在地上,面对这个意图教唆自己杀死她原本丈夫的女人,春田瑞葵、不,多襄丸该做什么还用多想?
她一脚踩到顺势摔倒的井上背上,转头看向门口的人,那个已经心死的武士。
“该怎么处置她?”
瑞葵问,台词从嘴里跳出来,连带着刚刚压抑的情绪也一并抒发出来。
见对方不回答,瑞葵从井上身上走下来,进一步靠近,然后追问。
“杀了她还是放过她?”
良久,掌声响起,由江夏清和与井上两人带头,气氛感染了部员,大家也相继为瑞葵鼓掌,突兀的掌声让瑞葵出戏,她看着由武士重新变为江夏清和的少女,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干了什么。
她当着全体演剧社部员的面,把井上部长踩到脚下。
这种时间不知道学校办事处还接不接受退学申请,她在楠叶中学已经不可能再呆下去。
“啊,真是用力的一踩呢,春田同学对不起啦,刚刚我还怀疑你说大话,没想到你还谦虚了,不仅仅是背台词而已。”井上扶着背走到瑞葵面前。
“部,部部长,你,你不生气?”
“生气?得到优秀的部员明明是值得开心的事,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其他成员,今天的活动才刚刚开始,要做的事情很多,可没空再浪费。”
解放天性,这是春田瑞葵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也能敲碎自己的“外壳”。
“真是一出好戏。”
江夏偷偷对瑞葵说。
“多谢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