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做了一个梦。
一条向前、向后无限延伸的路。
在无限遥远的尽头。
有一个影子。
不高不矮,身材纤细。
长发。
只看得清大致轮廓。
似乎是个女性。
她一直注视着自己。
好像在等待着。
望着他一步步走近。
苏牧有种强烈的预感,对方可以解答他关于重生的所有疑惑。
终于。
足够接近了。
几乎要能看清女人的脸庞。
梦境如玻璃破碎。
意识迅速上浮,又一次破开海面呼吸道新鲜的空气。
嘁,哪来的谜语人?
苏牧睁开眼,看着晨曦的微光中陌生的天花板,有些恼。
他不很久没有做过奇怪的梦了。
准确的说,当力量突破某个界限,对心智的掌控能力也就愈发强大,也就很难因恐惧、渴望等强烈的情绪为自己编织出相对应的梦境。
由此可推论,当他梦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的时候……
十有八九是某种征兆。
女人是谁?
他抱着个大枕头,回忆梦中的轮廓,试图将对方与某个认识的人联系到一起。
……或许是他的某位弟子。
菲尼克斯?
以生命力、寿命而论,那只小凤凰是最可能活着的。
伊芙?
他众弟子就数这位黑龙女王的力量最为强大,若能在第三能级更进一步甚至突破第四能级的话存活至今也不是没可能。
“都不是很像啊……”
他喃喃自语。
梦总是扭曲的,其轮廓不一定与现实完全对应。
可……
他这两位弟子绝不是那么安静的家伙。
算了。
他很快放弃了。
对付谜语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猜谜直接无视。
掀开被子,挣扎着爬起。
艰难一个咸鱼翻身,搂着怀里的大枕头差一点又睡着。
不……
不!
还不是当咸鱼的时候。
利索地下床,踩进拖鞋。
户外微弱的光从帘布的缝隙溜进卧室。
大概……
早上六点?
很早。
但他睡得也早。
他时间所剩无几,一个月的期限并不宽裕。
苏牧小小地犹豫了一会,还是抱上了软和的大枕头。
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
来到走廊。
他左手搂着大枕头,右手揉了揉眼睛。
张张嘴。
提亚——
很想这么喊。
总觉得很有趣,这位审讯官简直是万能的,只要他稍微拖长声音喊对方名字就一定会得到回应。
这大概算是撒娇?
反正他脸皮厚,他不在乎。
但他察觉到了什么,立即合上嘴。
微微抽动下鼻尖,嗅了嗅。
闭上眼。
气在流动。
这具身体用修仙小说的术语来说确实是全无灵根。
但他毕竟是大佬中的大佬——过气大佬也是大佬。
就好比目不能视的盲人一般都拥有极为出色的听觉,苏牧同样能以另外的通过最直接的感官的方式体验到能量的流动。
还……
挺有趣的。
他嘴角不禁上扬。
长久习惯于一种表象,就容易受其蒙蔽,久而久之变成思维定式,不再去思索表象之下还有什么,不知不觉树立起认知的障壁。
十分新奇的体验。
他很怀念这种一无所知仅怀着好奇心的探索的感觉。
悄悄的,顺着气息的流动。
苏牧小心翼翼,迈出脚。
脚尖落地,无声无息,荡出一圈圈轻微而和谐的波纹,毫无违和地完美融入整体的气场中。
于是。
抱枕头白毛幼女闭着眼,一摇一晃,像没睡醒一样慢吞吞走到冥想室前。
咔——
拧开门锁,推门而入。
里面。
淡金发的龙娘盘腿正坐在垫子上。
双目紧闭。
身周没有绚丽的光彩,只是静静地坐着,就和这间屋子一样简单质朴。
她在冥想。
或许持续了一晚?
或许只是早课?
苏牧不清楚。
他站门口,歪头看了一会,婴儿肥的小脸蛋蹭一蹭枕头。
提亚眉头微皱,但很快又松开。
她自然能察觉到有人靠近。
通常来说,这会很干扰冥想——甚至于,导致走火入魔也并不稀奇。
但这次没有。
来者完全和环境融为一体。
反而……
这令她联想到第一次练习冥想时,老师让她先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具体的事物上。
嗯……
当时她选择了自己的角。
此刻,来者就像当时她的龙角一样,引导着她的精神如江河一般源源不断地湍湍流淌。
过一会。
苏牧索性走进来,带上门,来到提亚面前也坐下。
掖了掖枕头,让它可以支撑着自己的下巴,调整成一个舒适的姿势眯眼打着盹。
然后……一不小心睡着。
良久。
“咕~——”
苏牧被奇怪的声音吵醒。
困倦地睁开眼,见一双金色的竖瞳近距离注视着他。
好怪哦。
这家伙怎么用这么奇怪的声音叫醒自己。
苏牧心想着。
“咕——”
又一声。
他才意识到是自己肚子里发出来的。
“提亚~——我饿了。”
他老伸手党了。
“刚才……”
金色竖瞳微微发亮,一眨不眨地盯着苏牧。
这表示其主人此时此刻的心情并非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平静。
提亚一会儿前刚做完早课,清楚感觉到自己的修行有所精进。
这很不容易。
绝大多数修行者,在达到瓶颈以前都需要日复一日的练习、打磨,这段时期因悟性、资源等等各种外在及内在的因素不同人的进步速度存在显著差异,但也基本是一步一个脚印坚持下去总会有所增进。
但是,一旦达到瓶颈,可能就会长时间寸步不前。
对于如今有天赋的人,最艰难的一个瓶颈无疑是如何突破传奇等级。
一年前,提亚已经有目前的水平。
一年过去,境界和力量纹丝未动。
当然,这是很正常的现象。
她本以为自己会停留在这一阶段……五六年,甚至永远无法突破也不会令她感到奇怪。
之所以称为最艰难的瓶颈,就因为它并非是一定可以突破。
而今天,忽然……这个禁锢松动了。
即使是她,也难免会感到喜悦。
“哦~。”
苏牧眨眨眼,用下巴蹭了蹭枕头。
他当然懂。
他说:“很奇怪诶。”
“嗯?”
提亚正襟危坐,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这是一次请教,一次修行道路上的后辈向前辈的请教。
尽管没有太过期待,但她其实早设想过可能有这样的画面,只是没想到来的时机这么早。
“你知道吗?三岁以下的婴儿是分不清自我和他者的区别。任何一件事物(苏牧拍拍枕头),他们会认为别人从其他角度看到的模样都是自己此时此刻眼中看到的样子。
“如果把修行者视做人成长的不同阶段,第一步当然就是先摸清自身的轮廓(苏牧双手搓了搓自己脸蛋),提炼出自我。
“但是——
“奇怪的是,一旦成功分离出自我,很多人就很难再回到原本物我一体的超然状态了。”
苏牧眯眼打个哈欠,表示自己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