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靖烨走后,玄清道长并未离去。
观主殿内,除了正常的冷色调内饰之外,便只有几个灰扑扑的蒲团。
玄清道长独自盘坐在高台上,美目半阖半开,身周一无气息波动,二无灵力逸散,宛如入定一般。
在空旷的观主殿中,独坐的玄清道长显得分外寂寥。
少顷,微风突起,刮起衣角。
一道身材高大、面容苍老的虚影,凭空浮现在其中一个灰扑扑的蒲团上。
老妪看着玄清道长,有些好笑的说道:
“玄清,你又在此费多余的心思了。
你应该很清楚,一旦人族两大宗门将要论道的消息传出,定然会盛邀四方强者。
届时,妖魔二族的各部族强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看人族热闹的好机会。
极北之地近年来有变,极南之地早已变故频发。
妖魔二族最近几十年一直蠢蠢欲动,为的不就是要南侵北伐?
人族既然占据东西二域,不趁着现在赶紧削减妖魔二族的中坚力量,难道还要等着人家偷袭不成?
说到底,这不过是那两个小辈设的一个局,何需你如此忧心?”
玄清道长闻言睁开双眼,先是起身恭敬的给老妪虚影行了个晚辈礼,这才无奈笑道:
“这个道理,弟子当然知晓。
从一开始的符法之争,到后来的道统大比,应该都是两大宗门之间的默契。
但是,弟子还是担心李宗主与叶宗主假戏真做...
万一真的开启了人族内战,弟子该如何自处?”
老妪飘了过来,习惯性的抬手过去,没好气的要给玄清道长来上一下。
只可惜,她现在不过一介残魂尔。
再也不能像三百多年前那样,打醒这个总喜欢把事情往坏了想的小东西了。
老妪遗憾的收回手,看着玄清道长脸上的苦笑,不由笑骂道:
“你啊,什么时候改改这杞人忧天的坏毛病?
指不定原本人族内部没什么事,都让你这乌鸦嘴给秃噜出来喽!”
玄清道长苦笑摇头,稍稍犹豫了一下,说道:
“并非弟子庸人自扰,而是实在没想到...
原来洛小友早先就与天府、渡引道有过一段不解之缘。”
说到此处,玄清道长想起顾长歌那用‘蓝颜祸水’来形容也毫不过分的绝美容颜,忍不住长叹一声。
“弟子今次出关时,与李宗主、叶宗主专门传讯过。
弟子之前一直都在闭关,当时根本没时间去细想,还以为二位天尊都已知晓棋眼就在白云观之事。
结果弟子在商议二宗论道时,不小心透露出了洛小友在此的口风。
按理说,既已知晓棋眼在我白云观,自是不应再提此事。
可在传讯结束之时,李宗主还是有意提了一句,说是希望弟子通融一下,允许他被接去渡引道。
叶宗主又暗示弟子,话外之意就是要引他前往天府,应是要帮那位渡劫飞升的柳梦璃斩去尘缘。
唉,此事着实难办,弟子如今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老妪笑呵呵的看了玄清道长一眼,调侃道:
“怎么,现在被我们几个老家伙拉着白云观淌了浑水,你这妮子怕了?”
听到此话,玄清道长嘴角的苦涩愈发浓郁。
她原本只是看在夏凝梦的面子上,才允许引其加入白云观。
但她其实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位洛小友,竟然是这一世的棋眼。
这几位观内的老前辈早早的看出了他的身份,偷偷摸摸的不告诉她,任由她拉人入观。
直到顾长歌入观的那天,几位前辈这才告知她真相。
现在好了,人是拉进来了,可难题也来了!
棋眼啊!
一开始玄清道长还觉得没什么。
毕竟‘棋眼’什么的,都是每代白云观观主口口相传的传说,隐喻其有守护界域之能。
好不容易碰上了,那就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棋眼到底是如何成长的,是否能保住这一方界域。
就算没这个本事,那就验证这其实是个谣言。
反正白云观也不差这一口吃的。
养着呗。
权当挣夏凝梦的人情。
然而,那位传闻中的棋眼还没成长起来,她这位白云观观主先进退两难了。
“怪弟子思虑不周,竟然犯下此等本不该犯的错。
倘若人族内部真的因棋眼的所属权而内斗起来...
弟子可就真成了人族内战的罪魁祸首了!”
玄清道长满面愁容,语气之中尽是自责。
立在上方的老妪虚影,听到玄清道长因泄露了口风而自责,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调侃道:
“玄清啊玄清,你还好意思说靖烨天天惹祸。
等到人族真的开启内战的那天,老朽看看你怎么面对你那沉睡中被人族大变而惊醒的师傅。
到时可别想着让我们几个老家伙帮你求情,我们可最喜欢看你师傅教训你了...”
说罢,老妪大笑起来,看向玄清道长的目光满是揶揄。
玄清道长闻言苦笑,也没空谴责这个为老不尊的前辈,叹息道:
“若真有此日,弟子只好以死谢罪了。”
老妪笑罢,不再调侃玄清道长,宽慰道:
“不必多想,以老朽之见,此事注定不会闹得太大。
人族终究是要一致对外,内部绝对不能出问题,哪怕是传说中的棋眼!
毕竟这种事情到底也只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传说,谁知道有几分可信度?
天府和渡引道的这两位宗主,尽管修行岁月不长,但老朽观其行事,却也都是心里有数的。
顶多像叶仙韵所暗示的那般,自家徒弟跟棋眼有过一段情缘。
届时断掉也好,重续前缘也罢,总归是小辈们的事情。”
说到此处,老妪笑呵呵的望向水帘洞所在的方向,说道:
“而且,你也应该感应到了。
另一位天府的宗主亲传,已经在观内待了一段时日。
她入观为了什么?自是来见那位棋眼的!
这大概就是叶仙韵索要棋眼的目的了。
明明是一对上好的修无情大道的好苗子,却双双堕入情劫之中,偏偏还跟棋眼有了瓜葛。
倘若棋眼并未有传说中的那般神奇,岂不是耽误了两位修道奇才?”
玄清道长当然也知道自家前辈说得有理,但还是忍不住担忧的问道:
“可若是两位宗主对棋眼感兴趣呢?”
老妪闻言笑声一滞,随即又觉得玄清道长的担心着实歪的离谱,不由笑骂道:
“玄清,你也知李秋瞳和叶仙韵都是一宗之主了。
难道还能因为一个小男子而堕入情劫,从而引发人族内战不成?
若是真有两位人族天尊为一男子而争斗不休的那一日,倒是真让老朽开了眼界了,哈哈哈...”
说罢,老妪大概是觉得自己最后那句话挺有趣,忍不住大笑起来。
玄清道长没笑,也没说话。
下一刻,玄清道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
她看着老妪的虚影,眼眸一点点瞪大。
玄清道长嘴唇微动,无声的说了一个词。
老妪上一刻还在为老不尊的大笑。
可在看到玄清道长的口型过后,老妪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容一僵。
那苍老的笑声渐渐变小,直到老妪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师伯侄两两对视,只觉事情并不简单。
“......”
“......”
老妪突然‘嘶’了一声,忍不住惊道:
“不会吧?”
这次,轮到玄清道长宽慰前辈了。
“应该不会的。
两位天尊平日里无事便不出关,何来的机会认识洛小友?
更何况,既是两家小辈们的恩怨情仇,李宗主与叶宗主是何等身份,怎么可能会牵扯其中呢?”
听到此话,老妪大抵放下心来,笑道:
“也是,李秋瞳暂且不说,叶仙韵性子如何,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是知晓的。
天府那些人呐,全都冷得跟极北之地的冰山一般,几无可能诞生情念。
说起来,当初灵界大议的时候,老朽还曾偷偷笑话过。
为了一个区区极品炉鼎,人族内部竟然差点儿打起来,玄清啊,你说可笑不可笑...”
话音刚落,老妪与玄清道长的脸色齐齐一变!
“棋眼?!”
“洛小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