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贾琢一个头磕完，抬头时恰好看到眼角含泪，细长的睫毛上尚且挂着泪珠的林黛玉。
不愧是绛珠仙草转世，别看林黛玉年纪小小的，可瞧那五官也是世间少有的美人胚子。
两对弯弯的柳眉细且淡，双眼哭得通红，眼似珍珠，未曾落出来的泪水在眼珠上打着转，显得格外晶莹，琼鼻小巧，雪白的鼻尖让人有种想掐捏的冲动，嘴唇薄，且并不红润，与那瘦削的小脸相衬，有种破碎的凄美，整个人就像是弱小的猫咪，让人有种搂进怀里好生呵护的柔弱。
“只是老祖宗，表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定是个不好伺候的，孙儿又是个粗人，这一路上只管练武、护卫，可照顾不来她！”
贾琢故意装憨，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也不多看林黛玉一眼，反倒嫌弃起来：“瞧她瘦瘦小小的，知道的是大家闺秀，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咱家吃不饱饭呢！”
王夫人正伺候在老太太身边，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阴郁几分，目光不善地瞧着贾琢，她本就厌恶极了这个大房的不安分种子，不学他老子、兄长寻欢作乐，反倒去正儿八经的练武，未来倘若真让这混小子发达了，那宝玉怎么办？
如今这话明里暗里又指着她虐待林黛玉，虽是事实，可没人说出来就等于没有，如今篓子被捅开，若是老太太计较……
只是不等她张口，老太太已经爽朗地笑了出来，她自然听出来了贾琢的意思，可她到底还是更疼宝玉，黛玉受不受欺负她不管，最怕贾琢和林黛玉年纪小，也不怕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怕两人生了情愫，如今听到贾琢的“嫌弃”，当下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三下，笑骂道：
“你这泥猴儿！玉儿这样的才是好身段，你懂什么？罢罢罢，只管护好了她便是，平日里的照顾自然有丫鬟负责，哪容得上你管？”
“得嘞！有老祖宗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贾琢这“如释重负”的话让老太太越发地放心，也越发的满意，这小猴儿就该练好武，然后到军队里面给贾家再挣一份面子来，什么传宗接代的事儿啊，什么承袭爵位的事啊，交给宝玉就好！
众人听到老太太满意，脸上也没了悲戚，一个个说说笑笑的，皆大欢喜的像是大团圆，浑然没人在意瘦巴巴的林黛玉眼角未干的泪水和悲戚的神色。
贾琢倒是瞧见了，只是这当口不值得安慰，因此权当没看见。
林黛玉黯然神伤，心思本就敏感她或许早就清楚自己始终是贾家的“客”，只是如今父亲病重，她也没了强颜欢笑的心思，只是归心似箭，想回扬州陪在爹爹身边。
就在这“其乐融融”的时候，做了半晌子透明人的贾宝玉立在一旁看看这个，瞧瞧那个，见就连自己喜欢的林妹妹都不搭理自己，还有跟最讨厌的贾琢走，顿时脑子犯起轴来，一把扯下脖子上挂着的玉，狠狠摔在地上，哭道：
“什么劳什子宝玉！竟叫颦儿要离了我去，什么‘通灵’不‘通灵’！一点也不灵！我砸了你这劳什子！”
宝玉突如其来的举措出乎众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他从小在脂粉堆里混惯了，最喜欢的便是林黛玉，如今林黛玉要走，他又如何舍得？
可让他好好说话，那是万万不能的，只能这般偷奸耍滑，用老祖宗最关心的“宝玉”吓唬别人。
“哎呦呦！我的小心肝，你怎能摔你这宝贝！你这是摔了我这老婆子半条命啊！”贾母顿时急了，赶忙将贾宝玉搂在怀里，好一通安慰，连先前关心备至的林黛玉被挤出去都不知晓。
林黛玉本就不愿待在此处，再经过贾宝玉这么一闹，心中顿时升起了几分不妙，被挤出来，下意识便想走，却迎面撞上了一道高大的人影。
正是贾琢。
贾琢的目光落在贾宝玉脸上，平静，但那眼底翻涌着的暴虐却像是压抑着的雷鸣——前世正值末世之时，凶兽横行，主流观念里最恨的便是娘娘腔，哪怕是女子也不以性子柔弱为美，而是追求英姿飒爽之风采。
这也是为何他看不上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缘故，一个娘了吧唧，一个病弱西子。
“对，对不起……”
林黛玉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掉出来，小心翼翼地冲着贾琢道歉。
贾琢倒不在意这点小磕碰，就林黛玉这丁点儿力气，撞在他身上还没他平日练拳的力度大。
“无事，只是你这身子骨太弱了些，需要多练练，不说要你倒拔垂杨柳，但总该能撕几只虎豹才是。”
贾琢一本正经的规劝直接烧糊了林黛玉的脑子，素来机敏的她听到那“倒拔垂杨柳”和“几只虎豹”，整个人都愣的说不出话来。
那，那还是人吗？
贾琢并未压下自己的声音，因此哪怕是哄着贾宝玉的贾母也听到了他的话，一时笑岔了气，一只手抱着贾宝玉，一只手抹着泪道：“瞧这浑猴子，又说起胡话了！倒拔垂杨柳，生撕虎豹，那是形容武夫悍将的，哪能用给女人！”
只是众人笑着笑着瞧见贾琢困惑的表情，一时间竟有些笑不出声了——这孩子，别是认真的吧？
这可急坏了邢夫人，比起扶不上墙的贾琏，贾琢简直是老天赐给她的绝世好大儿，万一在这方面脑子不对了，那她就是哭瞎了眼睛也要骂老天爷。
贾母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瞧着贾琢一脸认真的模样，只是叹道：“你和你爷爷很像。”
老夫人这话有些不得了，或许她也察觉到了，生硬的转移话题，问贾宝玉道：“你这小糊涂蛋，没事摔你的玉做什么？”
贾宝玉此时还在想着贾琢那可怕的描述，将林黛玉带入倒拔垂杨柳、生撕虎豹的形象，整个人打了个哆嗦，缩在老太太怀里说道：
“老祖宗，我不要林妹妹去什么杭州，就让她待在贾府可好？”
“这叫什么话？你林妹妹这次下杭州那是有正事要做的，她父亲病重了，她怎能不回去？”
老太君虽然嘴上不高兴，可目光已经瞧向了林黛玉，让林黛玉留下这话她当然不能说，可要是这丫头自己说了，那她也就顺水推舟接了……
林黛玉心比比干多一窍，怎么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思？可这种话她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王夫人眼里多了几分埋怨，语气平淡道：“倒也不急着去，小留几日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