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他们全家上下，鸡犬不留！”
林如海紧握着拳头压住内心的愤怒，整张脸都在颤抖，每一个字都仿佛拼尽全力被他喷吐出来，本就瘦如皮包骨的脸格外狰狞。
“是，老爷，”老金嘴唇嗫嚅，最终还是问道：“梅姨娘她……”
“从她开始查，若当年的事情真和她有关……”林如海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但很快化作刻骨铭心的怨恨和焚烧理智的愤怒，“不杀她，将她埋到夫人身边，让夫人决定原不原谅她吧。”
老金心头一颤，这是要将梅姨娘活埋啊！
他低着头，一步一顿的向后退倒阴影里面，不敢去瞧林如海此刻的表情，因此他未曾看到，床榻上一双狰狞如怨鬼的眼眸正隔着帷幔瞧着他。
“你会有问题吗，老金？”
林如海的手死死攥着被褥，骨瘦如柴的胳膊上那一根根青筋肉眼可见，他闭上眼，仰起头，身子轻微的颤抖逐渐变得平静，再睁眼的时候，情绪已经平稳下来，只是眼球上密布的血丝依旧诉说着他的煎熬。
贾琢被叫过来了。
梅姨娘瞧见床幔上的平安符消失不见，忐忑不安的心却奇迹般平稳了，就像是一块大石落在心底，神态平和且从容。
“琢儿，你且看看，这是不是蛊虫。”林如海静静地摊开手，掌心处是一只干瘪的虫子，比起最初时，这只虫子似乎涨大了一点点。
贾琢眉毛轻扬，从林如海手中接过了蛊虫，语气幽幽道：“这东西瞧是瞧不出问题的，毕竟我以前也没接触过这东西，不过……”
他话锋一转，鲜红色的血气覆盖住他的手掌，犹如戴上了红色透明的手套，“这种东西多半是要贴身的，遇血则活。”
噼啪！
细小的、如果不是房间安静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响起，贾琢手心那只干瘪的虫子忽然抖动起身子，逐渐变得充盈起来，狰狞的口器刚刚张开，便被贾琢一把捏死。
结果显而易见。
贾琢没有问这只虫子的由来，林如海既然发现了虫子，那也该找到了凶手才是。
“为什么？”林如海闭上眼，面色平静，但语气却充满了肝肠寸断的凄苦。
贾琢挑了挑眉，目光落在梅姨娘身上。
房间里除了他和林如海就只剩下这位了，排除林如海自问自答的选项，那凶手是谁不言而喻。
梅姨娘没有半点意外，在虫子被发现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逃不掉了，面容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甚至有心思为自己倒了杯茶。
“为什么！”
床榻上林如海震怒着，他的声音几乎是拼尽全力吼出来的，睁开的一双眼睛血丝密布，竟有种猩红的感觉。
房间里依旧寂静，只剩下林如海犹如破旧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声。
梅姨娘轻嘬了扣嘴边的茶，姿态优雅且从容，只是那僵硬的笑脸上，早已红了眼眶。
滴答！
一滴泪水从眼角滴落，滴进了茶杯里，溅起的细小茶水落在梅姨娘手背上，她却没有半点反应。
“为什么？”梅姨娘轻轻重复着林如海的话，她轻呵自嘲，道：“哪有为什么，从我进林府开始，我就没得选，只能这么走下去。”
林如海粗重的呼吸渐渐平稳，但是一双眼眸越发狠厉，“你承认了？”
梅姨娘摇摇头，“你既然都已经发现了，我藏着掖着又有什么用？索性说开了，也好。”
“为什么？”
依旧是这三个字，但林如海清楚梅姨娘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梅姨娘的确懂，她和林如海同床共枕十余年，可以说她比林如海都懂林如海。
但她却说：“你做的太好了，以至于我背后的人想让你死，梅家只是小家族，他们反抗不了，我也反抗不了。”
“你知道我问得不是这个！”
“……”
良久的沉默。
梅姨娘轻呵道：“何必呢，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何必再问呢？”
“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敏儿！”
林如海犹如一只饿虎坐起身，紧紧攥着被褥的手在颤抖，那双血丝密布的眼里充斥的不是狰狞，而是痛苦，“你们可以杀我，为什么要动她？”
“因为……”梅姨娘泪水打湿了脸颊，嘴角的笑容僵硬，声音忽然抬高了几度，尖声道：“因为你！”
“我？”林如海怔怔地看着梅姨娘。
梅姨娘摔下茶杯，大步冲到林如海面前，贾琢正想动手阻拦，梅姨娘却停下身子，颤抖着手摸着林如海的脸，“因为你啊！”
“只要贾敏活着，你的眼里就永远只有她，我是你的妾啊，可纳妾三年，你从未在我房里歇过！嫁人三年仍是处子，你知道这种事情有多可笑吗？”
“我……”林如海只觉得嘴里苦涩无比，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
梅姨娘哭着、笑着，狠狠地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白花花的一大片，“我比她差？她是世袭勋贵的嫡女，我也是诗书传家的小姐！凭什么她独得宠爱，我就要独守空闺？”
“我爱你啊大爷，我至今仍记着你来扬州的时候，高头大马，百官逢迎，我那时瞧见你，我便动了心思，否则我也是世家嫡女，怎么会心甘情愿做妾？”
“可你呢？你从未多看过我一眼！哪怕她不在的时候！我不在乎她的死活，我只想求你看我一眼，你是我的！我的！”
梅姨娘嘶吼着，她的脸上早已没了笑容，只剩下泪水和恨，她揉乱了自己的发，扯开自己的衣裳，疯狂的抽着自己。
林如海近在咫尺，以他皮包骨头的状态，梅姨娘或许只需要狠狠一巴掌，便可以让他当场去世，但她没有这样做，而是疯狂的在自己身上发泄着怒火。
“她死了，我以为你会看我，可还有颦儿，她本来也是该死的，但她福大命大，竟然只是大病一场，好在她被送去了贾府，这下，你终于瞧见我了。”
梅姨娘痴痴笑着，“大爷啊，你猜这么多年我为什么没有子嗣？因为我怕啊！我怕再有孽种出来，你的眼里又没了我，所以我早早服了药，生不得那些孽障，真好，这些年你的眼里终于只有我了。”
贾琢听不下去了，见到梅姨娘还想伸手触摸林如海，直接一把将她掀在地上，恼道：“你又为何对岳父下蛊？”
梅姨娘摔在地上，却也不曾爬起来，只是呜呜哭道：“我不是要杀他，我是在救他！”